“轰——!!!”
整座偏殿猛地一颤,梁木呻吟,青砖迸裂,仿佛大地在喘息、屋宇在抽搐。屋顶中央应声炸开一道狰狞裂口,碎瓦如雨倾泻,而一道幽邃如墨的天光自云隙间劈落——不是雷,不是火,是凝练到近乎实质的混沌阴华,裹挟着九天之外的寂灭气息,直贯而下!
刹那间,四野灵气疯涌而来,如百川归海,尽数被半空中那团悬浮的紫液攫取。那液体泛着温润玉光,却似有生命般缓缓脉动,表面浮起细密涟漪,仿佛沉睡万载的心跳正被重新唤醒。锁魂玉——那块封印了秦王独女三百年、浸透夫妻血泪与金仙禁制的上古灵玉——在强光中寸寸龟裂,清脆如冰裂,最后一声轻响,化作漫天星屑,消散于风中。
紫液开始蠕动、延展、塑形……先是蜷缩如初生婴胎,继而吸纳灵气,骨骼拔节、肌理丰盈,竟真在众人眼前“长”了起来!从拇指大小的胚胎,到咿呀学语的垂髫幼童,再到步履微稳、眉目初绽的十二三岁少女——整个过程不过半炷香,快得令人心悸。可这“成长”,是用命喂出来的。
当灵气潮汐渐弱,秦王额角青筋暴起,毫不犹豫将掌心贴上少女后背,真元如决堤之水狂泄而出。他面色瞬间灰败,唇色发乌,指尖都在微微颤抖。雪嫣见状,眼眶一热,旋即扑上前去,双掌抵住丈夫脊心,将自己温润绵长的冰魄真元源源注入——可两人真元如投入无底深渊,连个回响都未激起。
“糟了!这丫头胃口比饕餮还狠!”龙无名瞳孔骤缩,话音未落已闪身而至,一手按上秦王肩头。下一瞬,他整个人如遭雷殛——体内真元竟不受控地奔涌而出,像被无形巨口吸噬!想喊停?喉咙发紧,连气都喘不匀。“我列——!!!”他在心里惨嚎,可惜嘴皮子僵得连句完整骂街都挤不出来……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一股炽烈如熔岩、霸道似骄阳的真元自背后悍然撞入!龙无名不用回头,光凭那股能把人汗毛燎卷的灼热感,就知道是火来了。紧接着,林风沉稳的木系生机、小金凌厉的庚金锐气、甚至雪儿悄悄补上的最后一道寒泉……六位金仙,六条真元洪流,硬生生拧成一条逆天而上的生命锁链!
于是那少女在光晕中飞速抽条:青丝垂腰,素衣无尘,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初生——活脱脱一个从画里走出来的玲珑仙子。旁人若知内情,怕要惊掉下巴:六个金仙掏空本源,换来的可不是寻常转世!这哪是复活?分明是拿大道根基在“铸神”!
“砰!砰!砰——!!!”
六道身影如断线纸鸢般齐齐倒飞,鲜血在半空划出六道凄艳弧线。龙无名砸进墙根时,还在迷糊里嘟囔:“我列……又亏本……还搭四滴精血……嘶……”话没说完,眼皮一翻,彻底黑了过去——经脉枯如焦土,丹田空若死海,连元婴都蔫头耷脑地缩在紫府角落,金光尽褪,只剩三团黯淡小火苗,苟延残喘。
“水……”
意识刚浮上来,舌尖就触到一丝清冽甘甜。龙无名本能猛灌几口,打了个悠长饱嗝,这才慢悠悠掀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雪儿那双盛满星光又噙着水光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我怎么在这儿?秦大哥呢?小金人呢?”他嗓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铁板,还傻乎乎地伸手想摸摸自己是不是缺胳膊少腿。
雪儿噗嗤笑出声,又立刻板起脸:“你一口气问八个问题,当我是传音符啊?”话音未落,自己先绷不住,指尖戳了戳他额头,“喏,小金把你扛回来的,跟扛麻袋似的——可把你吓死我了!”
龙无名嘿嘿傻笑,顺势攥住她手指:“老婆大人,求您一件件说,小的洗耳恭听!”还故意把眼睛瞪得圆溜溜,活像只讨食的金毛犬。
雪儿被他逗得耳尖发烫,却故作嫌弃地一哼:“服了你!对了——你昏迷那会儿,秦大哥屋里凭空多出个姑娘,白衣胜雪,美得不像真人……谁啊?”
龙无名一怔,随即朗声大笑,震得窗棂嗡嗡作响:“傻丫头,那是秦大哥的女儿——嫣雪!咱们拼老命救回来的‘小祖宗’!”他顿了顿,忽然凑近,鼻尖几乎蹭到雪儿脸颊,压低声音调笑道:“怎么?醋坛子打翻啦?放心,再美的仙子,在我眼里也比不上我家雪儿一根睫毛亮。”
雪儿霎时红透耳根,抬手欲打,却被他轻轻握住,指尖传来他掌心久违的暖意。窗外,一缕晨光悄然漫过窗棂,温柔地镀亮两人交叠的手影。
“哥哥!”门外忽传来清越一声。
门扇未开,金光已至——小金一个闪身跃到床边,歪着头打量他:“啧,元婴都快缩成核桃了,真惨。”
龙无名懒洋洋伸个懒腰,骨头噼啪作响:“惨?等我养好了,第一个找你试招——看谁的拳头更硬!”
小金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来啊!反正……”他眨眨眼,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你欠我的糖,还没还完呢。”
“哎哟~哥哥,悄悄告诉你个天大的好消息!”小金眼珠一转,见雪儿正倚在门边浅笑,立马压低嗓音,指尖一勾,一道灵光悄然没入龙无名耳中——
“秦王家那位小郡主,真·活过来了!魂归玉体、脉象清朗,连药炉子都没熏黑三回呢~”他顿了顿,眨眨眼补上一句,“而且啊……啧啧,那容貌,是真真儿把月光酿成了胭脂,把晚霞裁成了裙裾——我偷瞄一眼都怕折寿,您说神不神奇?!”(心里默默加了一句:可千万别说是我夸的!嫂子眼神太准,一个不对劲就让我去扫三年藏经阁灰……)
话音未落,殿外风声微动——秦王与王妃已携着林风踏步而入,袍角还沾着未散的云气,显然是御风疾驰而来。“你们俩鬼鬼祟祟嘀咕啥呢?”秦王朗声一笑,目光扫过龙无名略带倦意却神采未减的脸,“听闻你醒了,我们连丹炉火都顾不上熄,就赶着来瞧瞧——结果倒好,人精神得很,倒是我们白担了心!”他故意拖长调子,眼角一瞥小金:“这小子嘴角都快翘到耳根啦,莫不是刚偷吃了蜜饯?”
龙无名笑着起身拱手:“秦大哥、嫂子,劳您二位挂心。调息三日便如初,倒是令爱……”他稍顿,目光温润地望向内殿,“她如今可安好?”
“嫣雪,出来吧。”雪嫣轻唤一声。
帘影轻摇,一位红衣少女缓步而出——并非烈焰灼目,而是如初春牡丹初绽,绛纱曳地,腰若扶柳;乌发垂至腰际,簪一支素银蝶翼步摇,随着莲步微晃,流光似水。她抬眸时,眼波如新沏的碧螺春,清亮里浮着三分羞怯、七分沉静;唇角微扬,不笑也似含春,一颦一蹙间,仿佛整座宫殿的光线都悄悄绕着她流转。
“龙叔叔在上,嫣雪叩谢再造之恩。”声音清越如山涧击玉,尾音微颤,却更显诚挚。
龙无名怔了一瞬,随即失笑:“‘叔叔’二字一出口,倒把我辈分坐实了——既如此,救自家小辈,何须言谢?”
秦王却忽而敛容,单膝点地,王妃亦随之俯身,掌心按于心口:“老弟,此恩非寻常可量。我夫妻已在天地鉴前立誓:此生唯你马首是瞻,赴汤蹈火,不避寒暑。”
龙无名忙伸手虚托,哭笑不得:“大哥这是要逼我连夜卷铺盖躲去北境雪原啊?咱们之间,何须这般重礼?若真论亲疏——”他忽然眨眨眼,朝雪儿方向努努嘴,“您闺女刚重生,嫂子就又开始绣新嫁衣了,这情分,比功法还厚实呢!”
雪嫣噗嗤笑出声,王妃耳根微红,秦王一愣,旋即朗声大笑:“好好好!老弟开口,我这‘大哥’当得理直气壮!”
龙无名拍拍衣袖,眉梢轻扬:“既然是一家人了——”他指尖凝光,取出一枚温润玉简,青纹隐现,内蕴星辉流转,“喏,给嫣雪的见面礼。《九霄引凤诀》,专修神魂本源,温和绵长,恰好护住她初愈的灵台。往后她练功时,雪儿还能当陪练师父——”他冲雪儿挤挤眼,“嫂子,这算不算双份心意?”
殿内霎时暖意融融,檐角风铃轻响,仿佛连时光都放慢了脚步,为这劫后重逢的温柔,轻轻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