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狠!”
清云派那些站在山崖边、攥着剑鞘、指尖发白的年轻弟子们,心里齐刷刷冒出这两个字——不是惊叹,是头皮发麻的震颤。龙无名那一记“碎星手”拍下去,不是断骨,是直接把人从肩胛撕到腰胯;那柄青鳞剑横扫时没见血光,只听见“咔嚓”一声脆响,三名昆仑散仙的护体仙罡像薄冰般炸开,连元神都没来得及遁出,便化作一蓬青灰,簌簌落在焦黑的地面上。
要不是他站的是自己这边……有人悄悄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可念头刚起,眼角余光一扫——不远处草甸上,几具清云派女弟子的尸身还半掩在未熄的火烬里:衣襟被剑气绞成蛛网,手腕上那串师尊亲手系的辟邪铃铛,此刻正静静躺在一滩暗红里,铃舌早不知飞去了哪儿。心口那点微弱的恻隐,“啪”地一声,碎得比铃铛还干脆。
惨叫,像被掐住脖子的夜枭,渐渐哑了。
风卷着焦糊味与铁锈气,在断壁残垣间打旋。半小时后,战场中央只剩两拨人影:一边是昆仑残部——三四千精锐,如今缩成一团,不足三十人。天真子袍角染血,却挺得笔直;他身后站着七八个喘息粗重的散仙,灵力枯竭得连浮空都晃;而最刺眼的,是掌门孙双双——白衣纤尘不染,发髻一丝不乱,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她不是没受伤,是根本没机会出手——全程被五名散仙围成铁桶,用本命法宝硬生生扛下了七道龙族焚天雷。
另一侧,秦王玄甲裂痕纵横,左臂垂着,袖口滴着黑血;林风倒提着滴血的斩岳刀,刀尖还在微微震鸣;清云派众人簇拥着龙无名,像潮水托着礁石。最骇人的,是龙族战士——蓝眸赤如熔岩,指节捏得咯咯作响,不是恐惧,是血脉深处沉睡两千年的杀戮本能被彻底唤醒,连空气都在他们周身嗡嗡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撕裂空间。
“哈!痛快!”林风忽然仰天大笑,声震云霄,“老杀神!我就知道你骨头缝里还淌着当年的血!二千三百年了,咱哥俩的刀,再没一起饮过敌血——今儿,就让昆仑派听听什么叫‘龙吟断魂’!”
秦王抹了把脸上的血,笑得森然:“对!让他们记住——秦王的戟,林风的刀,还有……龙无名的阵。”他目光扫过龙无名指尖残留的金芒,心下微定。方才那场苦战,他早盘算好了退路:清云派千里传音符早在开战前就烧成了灰蝶,飞向龙族禁地;而雪儿姑娘腕上那枚冰魄玉镯,此刻正泛着幽蓝微光——那是龙皇亲赐的“溯光引”,只要龙无名踏入百里,玉镯必生共鸣。果然,当龙无名踏碎最后一道护山结界时,天穹骤裂,七道金鳞巨影破空而至,龙皇未现身,但随行的三位龙将,已足够压垮昆仑最后的侥幸。
中央广场,已成修罗场。
断肢叠着断肢,半截手臂还紧握着断剑,眼珠滚落在龟裂的青砖缝里,映着血色残阳。几个清云派新入门的少女刚瞥见一具无头尸身怀里掉出半块桂花糕(显然是某位师兄临战前揣着的),当场跪地干呕,胆汁混着血丝喷在裙摆上;更有两人真元耗尽,伏地抽搐,唇色青紫如霜。
清风长老默默解下外袍,盖住最近一具女弟子的尸身,动作轻得像怕惊扰安眠。他望着弟子们惨白的脸,没训斥,只低声道:“怕?该怕。但记住这味道——下次闻到,别吐,先拔剑。”他顿了顿,望向远处焦土,“我第一次见死人,吐得比你们还凶。可吐完,我擦干净嘴,把那人佩剑插进他心口——因为他是偷袭我师弟的贼。”
天真子终于开口了,声音像砂纸磨过青铜钟:“龙族……也敢插手?”他袖中手指悄然掐动,袖口金线暗纹忽明忽暗——那是星际瞬移阵的引子。只要拖住十息,他就能裹着孙双双撕开虚空。可惜,他忘了龙无名最擅的不是杀人,是封天。
“天地玄幻,无级起!”
龙无名双掌翻飞,指尖金光暴涨如熔金泼洒。刹那间,整座清云山脉嗡然低鸣,山体震颤,无数道金色符文自地脉奔涌而出,在半空织成一张吞天巨网——不是困阵,是“绝域锁灵阵”,钻断空间褶皱,连一粒尘埃都逃不出去。
“拦住他!”天真子嘶吼未落,小金已暴喝:“龙鳞卫!结阵!”
轰——!
金光炸裂处,龙族战士脊背龙鳞逆张,七道赤金龙炎汇成火链,瞬间绞杀十名试图突围的散仙。血雾未散,天真子已化作一道银虹扑向天际——可他撞上的,不是虚空,而是龙无名早已布下的第三重杀局:阵眼处,一枚冰魄玉镯正悬空旋转,镯心映出的,赫然是龙皇本尊的竖瞳虚影。
“九天十地,困神阵——起!”
龙无名指尖最后一道金纹崩裂,如星火坠渊,倏然没入清云派山门主峰地脉。刹那间,整座灵山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攥紧、下压——不是晃,是“塌”!山石无声龟裂,云海倒卷翻涌,而就在众人瞳孔收缩的瞬息,天地骤然“叠”了起来:一层、两层……九十九重金色咒环自虚空中层层绽开,如神匠锻打的琉璃穹顶,又似远古封印的青铜钟罩,密密匝匝,环环相扣,将整片清云山脉温柔而冷酷地裹进一个活的牢笼里。
“走!”
天真子脸色一变,连半句废话都懒得甩,心念一动,“瞬移”已催至极致——可下一秒,他整个人像撞上一面烧红的铜墙,“砰”地弹飞出去,后背砸进青石广场,碎石飞溅,喉头一甜,血沫子都呛了出来。
他撑着剑颤巍巍抬头,眼底全是荒谬:“这……什么鬼阵?!”
修真界三千年,他踩过仙墟、闯过魔渊、连上界禁地都溜达过三回,却从没见过能硬吃下神仙级瞬移的阵法——更别说,还把他像颗弹珠似的原路弹回!他脑子飞速翻遍所有古籍残卷、秘传手札、甚至偷抄来的昆仑禁典……愣是没对上号。
——哪来的?谁布的?凭什么连他这尊大罗金仙,都像只扑火飞蛾,连光晕都撞不破?
“昆·断·岳!”
他怒极反笑,飞剑出鞘,剑身嗡鸣如龙吟,剑尖拖出一道撕裂虚空的银白匹练,直劈阵壁最薄弱的“巽位”节点!
轰——!!!
整座清云派山体剧烈震颤,山巅积雪簌簌崩落,护山灵兽惊得满山乱窜。那圈金光果然应声荡漾,涟漪般溃散出蛛网裂痕……可还没等天真子嘴角扬起,龙无名袖袍一抖,指尖法诀轻捻,金光如活水回流,眨眼间,崭新一圈更凝实、更炽烈的咒环已悄然补全,连裂痕的余温都没来得及散尽。
“……呵。”
天真子僵在原地,笑声干涩得像砂纸磨铁。他盯着那圈金光,眼神一点点灰下去,仿佛看见自己三百年来引以为傲的“绝对速度”,被一堵墙,轻轻松松,钉死在了原地。
他忽然抬手,袖口微扬——一枚青玉传讯符悄然滑入掌心。
“咔嚓。”
符纸碎成齑粉。
可预想中那道直冲云霄的灵光,却像被掐住喉咙的鸟,连一丝涟漪都没泛起,就湮灭在空气里。
他指尖一颤,符灰簌簌落下,像一场无声的雪。
心,真的凉透了。
“别费劲了。”
龙无名的声音不疾不徐,像在聊天气:“这阵,叫‘困神’——不是困‘仙’,是困‘神’。你那点传讯灵光?刚离手,就被阵纹嚼碎,当零嘴儿吐回去了。”
话音未落,秦王与林风已如两道撕裂长空的闪电,一左一右卡死天真子退路。剑气未出,杀意已如冰锥刺骨。
天真子目光一凛,终于盯死了阵眼中央那个负手而立的青年——龙无名指尖法诀未散,衣袍猎猎,脚下阵纹正随他呼吸明灭流转。
“原来如此……”他唇角一勾,竟带点疯癫的快意,“阵心不死,阵不破——那就……先剁了你!”
瞬移再启!
这一次,他拼尽本源,速度撕开空气发出刺耳尖啸,剑尖直指龙无名眉心!
——可就在他身形掠过半空的刹那,秦王的玄铁重戟已横在龙无名身前三寸,林风的袖中剑则如毒蛇吐信,精准缠住他持剑手腕!
“大罗金仙?”秦王冷笑,戟锋一震,“二打一,还讲什么体面?”
“噗——!”
天真子狂喷三口精血,整个人如断线纸鸢砸向地面,轰隆一声,硬生生砸出个三丈深坑,烟尘冲天。孙双双早躲到百丈外一棵老松树后,小脸煞白,手指死死抠进树皮里——要不是她跑得快,这一砸,怕是连人带树,得一起埋进坑底。
天真子挣扎着爬起,衣袍染血,发冠歪斜,却仰天大笑,笑声嘶哑如裂帛:“好!好!好!今日我天真子若死,昆仑必倾全派之力,踏平你们——”
话未说完,他周身灵气骤然暴走,皮肤寸寸泛起琉璃脆光,身躯急速膨胀,仿佛一尊即将炸裂的玉俑!
“自爆?!”秦王瞳孔骤缩。
“散开!!!”龙无名厉喝如雷,同时双手结印,十指翻飞如蝶舞,困神阵金光瞬间由“守”转“束”,九十九重咒环疯狂内缩,如巨蟒绞杀,死死箍住天真子暴涨的躯体!
他站在阵心,脊背绷成一张拉满的弓——不是不想逃,是不能逃。
一旦离阵,这股足以掀翻半颗星球的能量,会像脱缰洪流,把清云派、把雪儿藏身的寒潭、把方圆万里生灵……全碾成齑粉。
赌了。
用整个阵,赌他龙无名的命,赌这困神之术,能多绞住一分力,多削掉一寸威。
轰————————!!!!!
不是一声,是九声叠加的闷雷!
整颗星辰都在呻吟,地壳深处传来沉闷的悲鸣,远在十万里的倥侗派禁地,一位白须老者正慢悠悠品茶,茶盏一颤,热汤泼了满襟。他非但不恼,反而抚须大笑:“哈哈哈!天真子啊天真子,你也有今天?逼得大罗金仙自爆……龙族这手笔,够狠,够绝,够——带劲儿!”
说罢,茶盏一搁,闭目养神,仿佛窗外那场撼动星轨的爆炸,不过是晚风拂过竹林的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