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来了!”
天真子眸光一凛,声音清脆却裹着火气——那不是孩童的娇嗔,而是剑心初燃、锋芒乍露的怒意。话音未落,一道青芒自她丹田破体而出,如游龙出渊,剑吟清越,撕开空气直刺秦王咽喉!秦王瞳孔骤缩,不退反迎,双臂一振,两枚玄铁拳套“锵”地扣上指节——那是他亲手熔炼九幽寒铁、嵌入三十六道雷纹的本命法器,拳风未至,罡气已如刀锋刮面。两人之间,气流陡然扭曲、撕裂,仿佛空间被硬生生扯开一道细缝;一只飞过的小雀刚掠入战圈边缘,羽翼瞬间化作血雾——连风都不敢靠近。
——而此刻,地横星·赤焰峡谷外,一道金光倏然撕裂天幕。
“呼……总算赶上了!”龙无名足尖点地,气息微喘,额角沁着细汗,却毫不迟疑地挥手祭出九龙戒——金光爆绽,秦王、小金、林风等一众身影接连浮现。他一眼便望见雪儿攥着衣角、指尖发白,眉心拧成一道深痕,当即快步上前,掌心温热地覆上她冰凉的手背:“傻丫头,别怕,我们到了。”声音低沉,像山涧缓流,稳稳托住她摇摇欲坠的心神。
雪儿眼睫一颤,泪珠将落未落,抬手指向东南方一片被黑雾缠绕的断崖:“清云峰……就在那儿!”话音未落,龙无名神识已如银线铺展,瞬息锁定方位——他袍袖一卷,人影已化作流光消失,小金等人紧随其后,遁光连成一线,划破凝滞的血色天穹。
可当龙无名踏足清云峰废墟的刹那,脚步猛地钉在原地。
风停了。
连虫鸣都死了。
眼前是铺开的尸山——横七竖八,叠压如柴,裙裾染血,发丝沾泥,少女们苍白的手还保持着护住身下同门的姿势……血腥味浓得发甜,混着焦糊与灵力溃散后的臭氧气息,沉甸甸压进肺腑。他喉结滚动,指尖微颤:是来晚了?还是……走错了人间?
“师傅——!!!”
雪儿的哭喊像一把钝刀,狠狠劈开死寂。她踉跄扑进尸堆,指甲翻开泥土、撕裂布料,疯了一样翻找着尚存一丝温热的躯体。直到她抱起一具身着淡青弟子服的女尸,指尖触到颈侧微弱搏动——“清儿师姐?!你醒醒!师傅呢?师傅在哪儿?!”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幼兽濒死般的哀求。
龙无名心头一震。
他记得雪儿说过:初入清云派时,她瘦小单薄,被老弟子推搡辱骂,是清儿师姐挡在她身前,用断了三根肋骨的代价换她一条命;后来雪儿拜入清风真人门下,旁人只道她冷情,唯有清儿师姐的蒲团永远留着半边暖意……这份情,早比血还稠。
就在此时——
那具“尸体”的食指,极其轻微地蜷了一下。
龙无名眼神如鹰隼锁住那抹微颤,闪身已至雪儿身侧,一手扣住清儿腕脉,浩瀚真元如春水灌注。女子睫毛颤动,缓缓掀开——先是对上龙无名棱角分明的下颌,再艰难偏头,撞进雪儿泪眼婆娑的脸里。她嘴唇翕动,气若游丝:“雪……儿?真是你?”枯瘦的手抬起,想碰一碰那张浸透泪水的脸。
雪儿哽咽着捧住那只手,抖得不成样子:“是我!师姐,是我啊!”
“傻瓜……”清儿咳出一口暗血,笑意却浮上嘴角,“昆仑派盯上清云峰,不是因为你……是他们馋我们‘九转云笈’里的星图,馋我们守了三千年的‘归墟灵脉’……快……去大殿……师父她们……还在撑……”话音渐弱,指尖滑落,眼帘垂下,像合上一本写满温柔的旧书。
“师姐——!!!”
雪儿的哭嚎撕裂长空。
龙无名缓缓松开手,站起身时,肩背绷成一张拉满的弓。他没看雪儿,只扫过小金泛红的眼眶、林风捏得咯咯作响的拳头——那一瞬,三百龙族陨落的惨烈画面,正与眼前尸山无声重叠。
“轰隆——!!!”
大地猛然震颤,远处山巅炸开一团刺目金光!
龙无名与林风同时抬头,瞳孔骤缩——那股霸道绝伦、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的真气波动……太熟悉了!
“秦王前辈!”龙无名脱口而出,声音里竟带了三分少年般的雀跃。
林风咧嘴一笑,獠牙微露:“哈!我就说嘛,老杀神闻着血味儿,比秃鹫还快!”
“杀进去!”他虎吼一声,周身龙鳞虚影暴涨。
“等等。”龙无名抬手,声不高,却像一盆冰水浇熄所有躁动。他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句清晰如刻:“昆仑派那个大罗金仙,能瞬移跨星域——你们谁有把握,把他钉死在传送阵里?若漏走一个……”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地上半截断裂的清云派令牌,“明天整个修真界就会传:清云派勾结龙族,图谋颠覆天道。而我们,连替她们洗冤的余地都不会有。”
风卷着灰烬掠过众人脚边。
林风眯起眼,忽然笑了:“行啊,龙道友——这局,怎么破?”
片刻沉吟后,龙无名缓缓抬眸,唇角微扬,只吐出两个字——“阵法”。
话音未落,龙族几人脸色齐刷刷一垮,像被泼了盆冰水:苦、涩、难、愁,全写在脸上。林风更是当场垮下肩膀,揉着眉心苦笑:“龙兄啊……您这哪是出主意,分明是往我脑门上钉钉子!困住寻常修真者?我闭着眼都能画三套残阵出来。可大罗金仙?那可是踩着法则走路、呼吸间引动星轨偏移的狠角色——您让我上哪儿淘换能锁住他们道基的阵眼材料?拿昆仑山的石头刻?还是用天池水煮符纸?”
龙无名却忽地眯起眼,笑意邪气又笃定,指尖在掌心轻轻一叩:“嘿嘿……你搞不定,可不代表——这事儿,没解。”
空气霎时一静。
林风瞳孔微缩,其余人呼吸一滞,连身后几个按捺不住想摸刀的龙族青年都僵住了动作。下一秒,所有人眼底“唰”地亮起两簇火苗——不是烛光,是猎豹盯上猎物前那种幽亮、灼热、带着血腥味的兴奋。原以为今日只能含恨撤退,谁料峰回路转,竟真有布下“缚仙之阵”的可能?不单能杀个痛快,还能亲眼见证传说中连大罗金仙都得绕着走的禁阵如何落地生根——这哪是打仗?这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的现场教学!
“都靠拢!”龙无名一招手,众人立刻围成密不透风的圈。他指尖翻飞如蝶,虚空勾勒,一道道流光凝成繁复到令人目眩的阵图,随即“叮”一声轻响,直接烙进每人识海——不是粗暴灌输,而是以龙族秘传的“心印共鸣术”,让阵纹与神魂同频共振。末了,他压低嗓音,语速快得像甩出一串淬毒银针:“动作要快,隐匿要绝!昆仑那些老狐狸鼻子比狗还灵,谁露了破绽,今晚就去扫十年山门积雪——记住了?等阵成,咱们不叫‘清云派复仇队’,咱们叫——‘昆仑二百五特别行动组’!”
“得嘞——!”应声如雷,却压得极低,像闷在胸腔里的战鼓。龙族众人瞬移散开,身影在山石林木间化作数道淡影,快得只余残光;再聚时,已全员归位,衣袍未皱、气息未乱,但人人指节发白、眼底血丝密布,拳心汗湿,仿佛刚吞下整坛烈酒,就等着掀桌开干。
龙无名悄然放出一缕神识,如蛛网般无声扫过九处阵眼——地脉微震、灵机暗涌、阴阳双鱼在虚空中悄然咬合……成了。他嘴角一扯,目光投向远处昆仑派旗幡翻卷的方向,低语如刃:“主角,该谢幕了——不,是该……登台了。”
他转身,轻轻拍了拍雪儿单薄的肩。少女正死死盯着远处焦黑的断剑残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龙无名没劝“节哀”,只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带你去看你师傅——若你撑不住,九龙戒里,有最安静的棺材。”
雪儿猛地抬头,双眼赤红如浸血琉璃,小手攥得咯咯作响:“不……我要亲手剜了他们的丹田!清儿师姐的命,得用昆仑的血来洗!”
龙无名静静看了她三息,忽然笑了——不是宽慰,是纵容。他知道,有些恨若不烧穿胸膛,终将蚀尽道心。而此刻,他站在她身侧,便是最锋利的刀鞘。
“走。”
话音未落,人已掠空而起。雪儿紧随其后,裙裾翻飞如染血蝶翼。小金等人轰然跟上,笑声压得极低,却像一群饿极了的幼龙,在云端舔舐爪尖,跃跃欲试。
——与此同时,清云派山门大殿内,血修罗一剑劈开三道剑气,余光扫见龙无名腾空而起的身影,心头巨震,几乎失手被斩。二千年了……那个总爱偷她丹药、被她追着满山跑的男人,如今竟能硬撼散仙而不退半步?提着的心,终于“咚”一声落回实处。可眼前尸横遍野——清云弟子的青衫混着昆仑黑甲,在血泊里铺成一片破碎的山水画。她喉头一腥,厉声喝道:“五妹!传令清风,即刻带人退守大殿!护山阵启至最后一重——我们五个,断后!”
“大姐小心!”五妹应声如电,几个闪身便撞进人群最稠密处,一把拽住清风手腕,吼声撕裂哭嚎:“撤!进大殿!开‘九嶷封天阵’——快!!”
清风浑身一颤,指尖掐诀,一道血色讯光直冲云霄。清云派素来军纪如铁,不过盏茶工夫,三千弟子已如退潮般涌入大殿——可再抬头时,殿外只剩不足千人。她望着台阶上蜿蜒而下的血河,望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永远闭上眼的年轻面孔,喉咙里涌上铁锈味,仰天长啸:“啊——!!!”
啸声未歇,整座大殿轰然剧震!护阵光幕如琉璃崩碎,碎片簌簌坠地。清风抹了把脸,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怕的……从后山秘道走。师傅……不怪你们。”
可没人动。
所有活着的弟子,都默默拔出了剑。剑尖滴血,映着她们苍白却燃烧的眼睛。
“杀——!”
血修罗长剑出鞘,剑气如血河倒卷,硬生生拦下四名散仙。其余老祖亦各据方位,以身为盾。可昆仑散仙足有七人,更有三人狞笑着扑向溃散的弟子群——手起,头落,丹田爆裂之声,竟盖过了风声。
清风耳畔全是惨叫。
她忽然笑了,笑得凄厉又决绝,反手将断剑插进自己左肩,借着剧痛逼出最后三成真元,朝着昆仑人最多的地方,撞了过去——像一颗裹着火的陨星,义无反顾,焚尽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