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的日子,说白了就是一场对耐心的极限挑战。每天从早到晚,立正、稍息、齐步走、正步走,循环播放,像极了卡顿的老式录像带。龙无名坐在树荫底下,眯着眼看太阳透过树叶洒下斑驳光影,心里忍不住吐槽:军人就不能像普通人一样走路吗?非得把每一步都走得像是在阅兵直播?要不是这军训就剩两三天了,他觉得自己迟早会在这片操场上原地升天——精神上的。
不过,日子再枯燥,也挡不住一颗躁动的心。尤其是当他旁边坐着杜轻舞的时候。
她就坐在那儿,发丝被微风轻轻撩起,说话时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春天里最温柔的一缕风。两人从最初的拘谨寒暄,到现在能聊上半小时不带停的,关系早已悄然升温。龙无名心里清楚,自己是有点喜欢她的;而杜轻舞呢,眼神里的闪躲和偶尔的偷笑,仿佛也在悄悄回应着什么。可两人都默契地没捅破那层纸——一个怕开口就被拒,另一个则似乎在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这种“郎有情妾有意”的暧昧,像极了一杯温热的奶茶,不烫口,却让人心里甜得发慌。
正当他俩聊得投入,远处突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吼:“集合了!集合了!”——人未至,声先到,正是王教官。但这次的声音有点不一样,少了往日的严厉,多了几分藏不住的兴奋,活像个刚中了彩票的大叔。
下一秒,男生群体直接炸锅了。
“耶——!”欢呼声此起彼伏,有人激动得原地蹦高,有人一把抱住室友嚎叫“终于等到你”,女生们倒是淡定如常,一脸“你们男人是不是有点太夸张”的表情。
因为今天,他们要摸枪了。
**枪。**
这两个字一出现,仿佛点燃了所有男生骨子里沉睡的野性。那是一种原始的、近乎本能的向往。黑色的枪身,没有花哨装饰,线条利落,冷峻如铁,就像男人该有的样子——不靠外表撑场面,全凭气势压轴。谁小时候没幻想过自己手握冲锋枪,身穿迷彩服,在丛林中穿梭执行秘密任务?玩具枪玩腻了就想真枪,这是刻在dNA里的浪漫。
烟酒、汽车、女人、枪……这些玩意儿几乎是男性世界的通用密码。如果你一个都没碰过,那恭喜你,可能更适合去演《小王子》。
龙无名当然也不例外。虽然他是修真者,平日里掐诀念咒、御剑飞行都不在话下,可在这凡间生活了二十一年,他的心早就被烟火气腌入味了。电视里那些持枪列队、步伐铿锵的军人,帅得让他一度想弃道从军。现在听说下午就能亲手摸到真枪,他整个人都坐不住了,回到宿舍就跟三个同样亢奋的兄弟在床上打滚瞎扯,话题全是“我到时候一定要打满十发”“我要摆个狙击姿势拍照”。
时间像是被粘了胶水,慢得离谱。终于熬到集合时刻,全班男生齐刷刷冲上操场,站队的速度比食堂抢红烧肉还快。每个人都眼巴巴望着校门口,恨不得用目光把教官召唤出来。
而那位传说中的王教官,却是晃悠悠地来了——嘴里叼着根牙签,双手插兜,步伐散漫得像个刚吃完烧烤准备回家的大爷,哪有半点军人风范?
但他越走近,越觉得气氛不对劲。
怎么感觉四周射来的目光,一个比一个想杀人?原本还想来句“兄弟们想我没?”结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万一这群热血青年集体暴起,把他按在地上当靶子练拳怎么办?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赶紧进入正题:“同学们,跟我上!”
说完带头走向校车,身后跟着一群神情亢奋、脚步整齐得不像话的学生队伍,整支队伍气势汹汹,活脱脱一副“鬼子进村,目标明确”的既视感。
临上车还不忘叮嘱一句:“到了武警训练基地,进训练中心要安静,展现出咱们这几天军训的成果啊。”说完便闭目养神,仿佛已经预见了接下来的疯狂。
目的地是位于北京郊区的武警军事训练中心,这里可是京城唯一对外开放的专业打靶场,连奥运射击冠军都曾在此苦练技艺。光是这一点,就够让这群大学生热血沸腾了。
今天,这群来自清华园的学子成了这里的特殊访客。
金融系大一(4)班虽然是最后一个进场熟悉枪械的班级,但没人抱怨。看着前面班级同学走出来时满脸通红、激动讨论的样子,他们反而更加期待——那种“终于轮到我们了”的使命感,堪比登上人生第一个舞台。
教官把大家带进一间宽敞明亮的训练室,示意安静后转身离开,再回来时,手里赫然多了八杆黑漆漆的家伙。
空气瞬间凝固。
紧接着,全场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
“卧槽!真的假的?!”
“这……这就是真枪?!”
教官见状,连忙吹了几声口哨:“嘘!安静!别吵吵!现在我考你们一个问题——谁能准确说出这枪的名字,答对有奖!”
全场立刻鸦雀无声,所有人瞪大眼睛盯着那几把枪,脑子里飞速运转。
有人试探地说:“AK-47?”
“m16?”
“沙漠之鹰?机关枪?”
“我服了你们了!”教官扶额叹气,一脸“你们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这叫**81式自动步枪**!不是手枪!也不是电影里的火力怪兽!是咱中国军队曾经的主力装备!”
接着,他花了半个小时讲解基本操作和安全事项,重点反复强调射击三大要领:
**一稳——两肘撑地要稳,别抖得像筛糠;**
**二紧——腹部贴地要紧,别翘屁股装潇洒;**
**三实——枪托抵肩要确实,不然后坐力能把你的锁骨撞成骨折。**
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可不容易。但年轻人嘛,哪个不爱争强好胜?尤其在这种场合,谁都想成为班里第一个打出十环的人,最好还能被教官点名表扬,回头在朋友圈晒张持枪照,配文:“今日封神。”
打枪这件事,本身就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它满足的是男人心底最原始的冲动——掌控、力量、征服,甚至一点点破坏欲。当然,这不是“打手枪”那种满足兽性的低级趣味,而是正儿八经的、荷尔蒙爆棚的男子气概释放
晚上,龙无名一个人躺在床上,脑袋枕在臂弯里,天花板黑乎乎的,可他的脑子却亮得像开了盏灯。闭上眼,下午那把枪的触感又回来了——沉甸甸的,七八斤的样子,压在手里像一块刚从冰河捞出来的铁。81式自动步枪,教官说是国产里的“狠角色”,性能据说比AK47还稳。龙无名不懂什么参数,但他知道,当那金属贴上掌心的时候,一股寒意顺着指尖直冲脑门,仿佛连血液都慢了一拍。奇怪的是,他不讨厌这种冷,反而觉得心特别静,脑子特别清,好像全世界的声音都被这把枪吸走了,只剩他自己和它之间的某种默契。
清晨集合时,空气里已经弥漫着躁动。大伙儿搓着手、踢着腿,嘴里喊着“终于来了!”还没到靶场呢,远远就听见“砰砰砰”的枪声炸在耳边,像过年放炮仗,但更刺激——那是真家伙在咆哮。每个人的肾上腺素都在飙,心跳快得像是要抢在枪响之前开火。
轮到打靶了,教官按编号一个个叫人,搞出一副“谁是神枪手”的竞技气氛。龙无名坐在外头,没说话,也没紧张,就那么安静地等着。等他抬头,才发现自己竟是最后一个。他笑了笑,心想也好,没人盯着,反而自在。
走进靶场那一刻,阳光斜照在沙地上,风都不吹了。他趴下,托起枪,动作生涩却认真。这是真枪实弹,不是训练模型,也不是电视里的演习。他深吸一口气,把杂念全赶出脑袋。
第一枪——“砰!”
脱靶。
他皱了皱眉,没恼,反而更专注。转头请教王教官几句,调整姿势,再次趴下。这次,他忽然冒出个念头:如果我把精神力附在子弹上呢?就像用意念推它一把,让它长眼睛一样……他集中意识,将感知延伸到枪管末端,仿佛整个人化作一道无形的线,连接着枪口与远处那个红点。
“砰……”
这一枪飞出去的瞬间,他“看”到了——子弹像是被放慢了千倍,在空中划出一条银丝般的轨迹。他轻轻一拨那股意念,像指挥一只蜜蜂飞向花心,子弹微微偏转,正中靶心!
“啪!”掌声似的回响从远处传来。
接下来的事,连他自己都有点恍惚。第二枪、第三枪……他干脆不瞄准了,扣扳机像呼吸一样自然。每一发都精准无误,红心中央,几乎同一个弹孔!旁边王队长瞪大眼,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我靠……这还是人吗?”他带过多少兵?见过多少高手?可从没见过第一次摸枪的人,能在十发内打出这种成绩!
等九发结束,龙无名收枪起身,淡淡地说了句:“王队长,能再给我几发吗?”
王强愣了一下,随即大手一挥:“行!给你二十发!”
结果呢?二十发全中,全部钉在同一个位置,像是机器打的,又像是命运亲手写的签名。
王强站在原地,久久没动,嘴里喃喃:“变态啊……真是个怪物。”要不是亲眼看着他第一枪脱靶,他绝对怀疑这小子是特种部队派来体验生活的。
军训最后一天,校门口成了泪海。女生们抱着教官哭成一团,送手工贺卡、小零食、甚至还有写满心里话的信;男生们嘴上硬,说“没事的哥几个常练系”,可眼眶早就红了,有人低头抹鼻子,有人转身假装系鞋带,其实是在憋泪。一个月的风吹日晒,一起拉歌、跑圈、挨骂、偷懒的日子,就这么结束了。有些人一别,可能真的再也不见。
龙无名没去凑热闹。不是冷漠,是他不想被人看见自己软弱的一面。自小在孤儿院长大,他早学会了把情绪锁进柜子——笑着的时候不一定开心,沉默的时候也不一定冷漠。他只是怕,怕那种离别的重量压下来,自己会撑不住。
他独自站在训练场上,这片洒过汗水、摔过跤、吼过口号的地方。草皮有点秃了,跑道边的树影斜斜地躺着,像一张旧照片。他想把这一切刻进记忆里,因为今天过后,同样的人,不会再站在这里,做同样的事。
“一个人呆这儿干啥呢,龙无名?”
声音从背后传来,低沉又熟悉。他猛地回头——是王教官!
“你不是要走了吗?”他有点意外。
“走之前,就不能来看看我最得意的学生?”王教官咧嘴一笑,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龙无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咽回去。
“不用说了,”王教官摆摆手,“我知道你想问,为啥对你特别照顾,教你怎么格斗、怎么站姿、怎么压枪……”他顿了顿,眼神忽然柔和下来,“因为你像我。当年的我,也是这么一个人,倔,不爱说话,但眼里有光。”
他望着远处的操场,轻声道:“你们是我带的最后一届学生。说实话,有点舍不得。但我相信,你会走得比我远。”
车喇叭响了,催促上车。
“行了,别送了。”王教官拍拍他肩膀,“以后有空,来部队找我,喝酒不行,切磋可以!赢了我,请你吃压缩饼干!”
说完,他转身就跑,背影潇洒得像个电影主角。
龙无名站在原地,风轻轻吹过耳畔,带着夏日尾声的温度。他没追上去,也没喊话,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个身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校门拐角。
操场上空无一人,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留在了这里。
比如成长,比如敬意,比如一颗曾被唤醒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