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一品烟客
第一幕:药锄·秽土封痕
回春堂后院,夜色如墨,仅有内室透出的昏黄灯光在门缝间流淌。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药草味、焦糊味和一丝未散的邪秽腥臭。
孙驼子佝偻着背,蹲在院角那半熄的药炉旁。炉中余烬未冷,散发着微弱红光。他打开那个染血的油布包,露出里面泛黄的薄册子。借着炉光,他枯瘦的手指快速翻动着脆弱的书页,最终停在一页画着扭曲符文、写着几行蝇头小楷的纸上。
“朱砂三钱,百年灶心土碾细半两,无根水调和…辅以自身中指精血三滴,绘‘秽土藏生符’于心口…可暂掩生气,蒙蔽邪秽感知…时效…视邪秽强弱而定…” 孙驼子声音沙哑地念着,浑浊的眼中闪烁着精光,“就是它了!”
他动作麻利地起身,从药柜深处翻找出一个密封的小陶罐(朱砂),又走到墙角,用他那柄黑沉沉的药锄,小心翼翼地从药炉内壁刮下厚厚一层乌黑油亮、沉淀了不知多少药渣烟炱的百年灶心土。接着,他抬头看了看阴沉的、无星无月的夜空,用一只粗瓷碗放在院中石磨上接了小半碗雨水(无根水)。
李慕白紧张地看着孙驼子将朱砂、细如粉尘的灶心土倒入碗中,用一根骨签快速搅拌,调成一种粘稠、散发着土腥和烟火气的暗红色泥膏。
“衣服解开!” 孙驼子头也不抬地命令,枯瘦的手指蘸满了泥膏,指尖寒光一闪,竟用指甲划破了自己左手中指,挤出三滴浓稠的、带着奇异药香的暗红色血液,滴入泥膏中!血液融入,泥膏表面瞬间泛起一层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灰蒙蒙光晕。
李慕白不敢怠慢,慌忙解开衣襟,露出心口皮肤。那冰冷的命痕烙印在昏暗光线下,如同一个扭曲的黑色胎记,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孙驼子眼神凝重,蘸满混入自身精血的秽土泥膏,枯瘦的手指稳如铁铸,在李慕白心口那命痕烙印周围,极其快速地勾勒出一个扭曲、繁复、如同龟甲裂纹又似虫豸爬行的诡异符箓!符箓成型的刹那,那灰蒙蒙的光晕骤然收敛,如同活物般渗入李慕白的皮肤!
“呃!” 李慕白闷哼一声,感觉心口像是被盖上了一层冰冷厚重的湿泥!那原本如同毒蛇啃噬般的命痕冰冷感和隐隐的悸动,瞬间被隔绝、压制!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带着土腥味的“壳”,将他自身的气息牢牢包裹、隐藏了起来!
“成了!” 孙驼子长舒一口气,额角渗出细汗,显然绘制这符箓消耗不小。他迅速用一块干净布擦去李慕白胸口多余的泥膏,只留下那暗红色的符箓印记。“这秽土符最多撑两个时辰!够我们跑一趟义庄了!记住,别剧烈动用气血,也别靠近太强的邪秽源头,否则这壳子说破就破!”
他转身将剩余的秽土泥膏小心封好,又将那染血邪册贴身藏起。最后,他抄起那柄陪伴多年的、黑沉沉的药锄,锄刃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寒光。他看了一眼内室床上昏迷的铁脊张,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对李慕白低喝:“走!”
两人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推开回春堂的后门,向着城外积善义庄的方向潜去。李慕白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被那层“秽土壳”压得缓慢沉重,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恐惧之上。
第二幕:井隅·血饲熔面
城隍庙古井深处,石室如同冰冷的墓穴。熔池中那张金属巨脸已完全沉入赤红粘稠的淬魂金汁之下,只留下表面不规则的、缓慢蠕动的凸起。额头那恐怖的凹坑边缘,暗金色的熔融金属艰难地修复着,中心那团混乱的能量核心(暗金与赤红交织)如同溃烂的心脏,微弱地搏动着,散发出痛苦与暴虐的波动。
石室边缘,赵铁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中沉浮。右臂烙印处如同被烙铁反复灼烧,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提醒着他寿元枯竭、本源重创的现实。失血过多带来的冰冷感正一点点吞噬他的体温。
上方井口,死寂一片。宋青阳那带着血气与疯狂意志的嘶吼誓言早已消失。是逃走了?还是…被井底的怪物吞噬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他的意识。或许…就这样结束,也是一种解脱…
滴答…滴答… 粘稠、温热的液体,带着浓郁的铁锈味,滴落在他干裂的嘴唇上,渗入口中。 是血!新鲜的、带着微弱生命气息的血!
赵铁鹰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线中,一只布满淡金色蛛网纹路、手腕处被尖锐骨片割开一道深深伤口的手臂,正悬在他的头顶上方!粘稠的鲜血,正从伤口处不断滴落,落入他的口中!
顺着这只手臂向上看去—— 宋青阳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因失血和寒冷而发紫,整个人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趴在井壁一处狭窄的凸起上,身体摇摇欲坠!他用牙齿死死咬着那根尖锐的惨白骨片(另一端深深刺入岩缝固定身体),另一只手则死死扣着岩壁缝隙,将割腕的手臂悬在赵铁鹰上方!
他看到赵铁鹰睁开眼,灰败的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含糊不清地嘶声道:“恩公…喝…撑住!”
他竟然没有逃!而是不知用什么方法,再次冒险下到了井壁深处!以自身鲜血为引,试图唤醒、喂养濒死的恩公!
赵铁鹰心中剧震!那冰冷的绝望瞬间被一股滚烫的洪流冲垮!他想怒吼让这傻小子快走,想推开那只滴血的手,但身体却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箱声。
温热的血液带着微弱的、属于宋青阳的命痕异力流入喉咙。这力量冰冷而诡异,与他体内残存的“金衡”烙印气息格格不入,甚至带来强烈的排斥和刺痛。但正是这刺痛,如同强心针,狠狠刺激着他濒临崩溃的意志和干涸的身体!一股微弱却真实的热流,随着血液的流入,在冰冷的四肢百骸中艰难地散开!
他贪婪地、却又带着无尽悲愤地吞咽着那滴落的鲜血。每一滴血,都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熔池深处,那沉寂的金属巨脸似乎感应到了上方新鲜血液的气息和宋青阳命痕异力的波动。粘稠的淬魂金汁表面泛起涟漪,低沉的、带着贪婪的嘶鸣再次隐隐传来。那双暗红的“眼睛”并未睁开,但一股无形的压力已悄然笼罩井壁。
宋青阳身体猛地一僵,脸色更加惨白。他清晰地感觉到下方传来的冰冷恶意和召唤感,比之前更加强烈!他死死咬着骨片,牙龈渗出血丝,强迫自己稳住心神,继续放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恩公不能死!
第三幕:义庄·骸锁惊堂
积善义庄。废弃多年的建筑在浓重的夜色中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残破的院墙,坍塌的屋顶,枯死的古树在夜风中发出呜咽般的怪响。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腐朽木料、陈年尸蜡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金属锈蚀混合的怪味。
孙驼子如同一只经验丰富的老狸,佝偻着背,紧贴着残墙的阴影移动,手中黑沉的药锄如同探路的拐杖,每一步都轻得听不到声响。李慕白紧跟其后,心口那“秽土藏生符”带来的冰冷泥壳感让他稍微安心,但眼前这阴森破败的景象,依旧让他心脏狂跳。
义庄正堂大门早已腐朽倒塌,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入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大口。
“跟紧,别碰任何东西!” 孙驼子嘶哑的声音如同耳语。
两人屏息,踏入正堂。 月光被厚重的乌云遮蔽,堂内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孙驼子从怀中摸出一小截散发着微弱绿光的磷火棒(显然是特制的)。惨绿的光芒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眼前的景象,让李慕白瞬间头皮炸裂,胃里翻江倒海! 正堂内,并非空荡!原本停放棺材的石台早已坍塌,散落的棺木碎片间,堆积着大量惨白、扭曲、断裂的骨骼!有人骨,也有巨大不知名兽类的骸骨!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骸骨并非杂乱堆放,而是被一种暗金色、如同熔融金属冷却后形成的锁链状物质,以一种极其诡异、精密的“榫卯”结构,强行铆接、拼凑在一起!
这些骸骨锁链如同巨大的、扭曲的藤蔓,缠绕在残存的梁柱上,垂挂下来,或是相互勾连,在正堂中央构造成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巨大而怪诞的立体“巢穴”!巢穴的核心区域,似乎残留着某种圆形基座的痕迹,上面布满了焦黑的灼烧印记。
磷火绿光扫过骸骨锁链的连接处。李慕白惊恐地发现,那些暗金色的“锁链”内部,似乎还封存着一些干瘪发黑、如同木乃伊般的筋肉组织!骸骨表面,更是布满了无数细密的、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的暗金色咒文!这些咒文,与他在城隍庙看到的孽渊骨爪上的咒文,以及王老六脊骨上出现的命痕,有七八分相似!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李慕白声音发颤,几乎要瘫软在地。
“命傀…工厂…” 孙驼子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声音带着刻骨的寒意,“有人在用这里废弃的尸骨…用这种邪门的金属…‘铸造’那些鬼东西!” 他药锄指向骸骨巢穴核心的焦黑基座,“看那痕迹…像是某种…熔炉?”
李慕白顺着看去,心脏骤停!在那焦黑基座旁散落的骸骨碎片间,他隐约看到半截焦黄、破损的纸卷!纸卷边缘有熟悉的烧焦痕迹!旁边,还散落着几支折断的、笔尖凝固着暗红色干涸墨迹的骨笔!
“命书!是命书残片!” 李慕白失声惊呼!陈默果然来过这里!他找到了线索!但…
孙驼子也看到了那纸卷和骨笔,脸色剧变!他猛地抬头,磷火绿光扫向骸骨巢穴深处——
只见在几根巨大的、由腿骨和脊椎铆接而成的骸骨锁链后方,一个相对“完整”的角落阴影里,赫然靠坐着一个低垂着头、毫无生息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早已被灰尘和污秽覆盖、但依稀能辨出是仵作皂服的破烂衣衫!身形瘦削…像极了陈默!
“陈默?!” 李慕白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不顾一切地就要冲过去!
“别动!” 孙驼子一声厉喝,药锄猛地横在李慕白身前!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身影,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惊疑,“…不对劲!”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 “咔嚓…咔嚓…” 骸骨巢穴中,那些由暗金骸锁铆接的、垂挂的惨白臂骨,突然如同被惊醒的毒蛇,开始缓缓地、僵硬地…蠕动、转向!无数细密的暗金咒文在骨头上亮起幽光!
磷火绿光下,那个靠坐着的“陈默”身影,也极其缓慢地、带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抬起了头!
秽土封痕探义庄,血饲熔面吊残魂,骸锁惊堂现故影。 暗夜笼罩的积善义庄,骸骨巢穴显露命傀工厂的冰山一角,焦黑基座旁的命书残片与骨笔成为关键物证。阴影中抬头的“陈默”,究竟是人是傀?缠绕蠕动的骸骨锁链已悄然苏醒!李慕白与孙驼子,瞬间陷入绝险之地! 井底宋青阳以血吊命,能否支撑到转机?义庄内苏醒的骸骨锁链与“陈默”会带来怎样的致命危机?下一章,骸巢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