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昭昭睁开眼时,首先撞入眼帘的是熟悉的乌木横梁,梁上悬着那盏不设灯罩的银烛,烛火安静地燃着,没有流泪,只有细碎的光晕在空气中流淌,像揉碎的星辉落进了室内。她怔怔地眨了眨眼,意识还陷在混沌的余波里。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檀香与松雪气息,不是梦里仙宫那种缥缈的异香,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静。可脑海里还残留着仙宫的残影——琼楼玉宇浮在云端,鎏金的廊柱反射着刺目的光,还有云雾缭绕中,那双带着灼热温度的眼眸,以及唇上沉甸甸的触感,烫得她心口一阵发麻。“小主子!你醒啦!”耳边突然炸开软软带着哭腔的惊呼声,像一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瞬间将她从缥缈的梦境拽回现实。阮昭昭侧过头,看见小姑娘梳着圆圆的发髻,眼眶通红,脸上满是又惊又喜的神情,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袖,力道大得几乎要把缎面捏皱。“软、软软?”阮昭昭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像被砂纸轻轻磨过,“这是……哪里?”她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躺在天机阁的厢房里。身下是铺着云锦软垫的床,床头的霁蓝胆瓶里插着几枝干枯的梅花,正是她离开天机阁前亲手插的;窗边的梨花木桌上,还放着她没绣完的雾凇纹帕子,针脚歪歪扭扭地停在半途;空气中除了檀香,还混着一丝淡淡的药味,是之前她受伤时喝的安神汤的味道。仙宫呢?琼楼玉宇呢?还有那个在云雾里抱着她、狠狠亲吻她的身影……难道都是梦?阮昭昭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指尖触到的是温热柔软的肌肤,没有梦里那种灼热到几乎要融化的触感,可心口的悸动却真实得不像话,像有只小鹿在里面横冲直撞,撞得她呼吸都乱了几分。“小主子,这里是天机阁呀!你都昏睡好久了,可把我和国师大人吓坏了!”软软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吧嗒吧嗒砸在阮昭昭的手背上,带着温热的湿意,“我这就去叫国师大人!”小姑娘说着,就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细碎的风声,活像只慌慌张张的小松鼠。
阮昭昭还没从梦境与现实的落差中回过神来,脑子里乱糟糟的。梦里的场景太过真实,朱厌那双平日里清冷如寒潭的眼眸,在梦里却盛满了滚烫的情绪,吻下来时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辗转厮磨间,连呼吸都带着檀香的味道,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刚才。
她正想得脸颊发烫,房门就被轻轻推开了。朱厌一袭玄色广袖长袍,衣料上的暗纹在银烛下泛着极淡的光泽,银发用乌木簪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衬得他眉眼愈发清俊。他脚步很轻,像踏在云端,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可阮昭昭还是瞬间绷紧了身子,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目光对上他的瞬间,梦里那些灼热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阮昭昭能清晰地想起他微凉的指尖扣着她的后颈,想起他唇齿间的温度,想起他身上的香混着星辉的气息,脸颊“唰”地一下就红透了,像熟透的樱桃,连耳根都泛起了淡淡的粉色。“醒了?”朱厌走到床边,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他垂眸看着她,银灰瞳色里映着银烛的光,像盛了细碎的星子,“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躺着就好,不用起来。”他说着,见阮昭昭满脸通红,眉头微微蹙起,下意识地抬手就想去摸她的额头。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刚要触到她的肌肤,就被阮昭昭猛地抓住了手腕。她的手小小的,温热柔软,带着刚醒的暖意,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执拗。“我、我真没事!”阮昭昭的声音像蚊子哼似的,细若蚊蚋,脸颊红得几乎要滴血,眼神慌乱地躲闪着,不敢与他对视,“就是刚醒,有点热……”朱厌的动作顿在半空,被她攥着的手腕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和细微的颤抖,他微微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却没有抽回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阮昭昭攥着他的手腕,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神一下子变得清亮起来。她松开他的手腕,转而反握住他的手,掌心贴着掌心,温热的触感让她心头一跳,却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国师大人,海边的危机解决了吗?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我昏睡几天了?”她的手软软的,带着点微凉的湿意,紧紧握着他的手,眼神里满是急切的探究。朱厌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银灰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错愕,身体微微僵硬,连呼吸都顿了半拍。尤其是在这样静谧的氛围里,少女掌心的温度顺着肌肤蔓延开来,竟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耳根悄悄泛起了一丝极淡的粉色,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阮昭昭低头,才发现自己正紧紧握着朱厌的手,两人的手指交缠在一起,画面亲昵得有些过分。她的脸颊更红了,像被火烧着了似的,连忙像触电般抽回了手,指尖还残留着他微凉的触感,心跳得更快了,连耳垂都烫得厉害。一旁的软软早就看出了不对劲,小姑娘眼珠子转了转,悄悄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趁着两人都没注意,踮着脚尖溜了出去,还贴心地轻轻带上了房门,嘴里小声嘀咕着:“我还是去给小主子准备点吃的吧,不打扰国师大人和小主子说话啦。”房门关上的瞬间,厢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银烛的光温柔地洒在两人身上,将彼此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映在地上,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朱厌先回过神来,他轻咳一声,用咳嗽掩饰了刚才的尴尬,转身走到桌边,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茶水是用天机阁的山泉水泡的雨前龙井,清澈甘醇,冒着淡淡的热气,茶香混着檀香,漫在空气中,稍稍缓解了室内的局促。他端着茶杯走回来,递到阮昭昭面前,指尖避开了她的触碰,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先喝点水,润润喉。刚听你开口,声音有些哑。”阮昭昭接过茶杯,指尖触到微凉的杯壁,心里的慌乱才稍稍平复了些。她小口啜饮着茶水,甘醇的滋味顺着喉咙滑下,滋润了干涩的声带,声音果然舒服了不少。“你已经昏睡一个星期了。”朱厌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平静地说道,“海边的海怪已经处理了,是一只修炼了千年的墨鱼精,借着深海的阴气兴风作浪,残害渔民。我已经废了它的修为,将它镇压在东海海底,往后不会再出来作乱了。”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后续的事情也在井然有序地安排着,皇帝已经下旨安抚靖海城的百姓,发放赈灾粮款,重建码头,那些失踪渔民的家属也得到了妥善的安置,不会再有混乱了。”阮昭昭点点头,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想起昏迷前,为了救朱厌,失去意识前,还看见朱厌冲过来抱住她的画面。现在想来,还觉得有些后怕,却也庆幸自己没有做错。“这次……多谢你。”朱厌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他抬眼看向阮昭昭,银灰的眼眸里没有了往日的清冷疏离,反而盛满了真挚的感激,“若不是你及时出手,后果不堪设想。”阮昭昭被他说得一愣,脸颊瞬间又红了起来,连忙摆手,声音有些慌乱:“国师大人言重了!换成是你,你也一定会这么做的!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不值得你这么道谢。”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抬眼看向朱厌。他的侧脸在银烛下显得格外清俊,眉骨高挺,鼻梁挺直,唇线清晰,唇色是淡淡的粉色,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梦里那个灼热的吻。阮昭昭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目光慌乱地移开,不敢再与他对视。朱厌看着她慌乱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像冰雪初融时的微光,转瞬即逝。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对上了阮昭昭慌乱移开的目光,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像电流划过,瞬间让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朱厌的耳尖微微发烫,连忙再次轻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不自在,转移话题道:“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阮昭昭闻言,好奇地抬起头,眼里带着一丝疑惑,暂时忘了刚才的尴尬。“这次平定海怪之乱,皇帝十分高兴,说要举办庆功宴,奖赏我们两人。”朱厌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去。”阮昭昭愣了愣,随即轻轻“嗯”了一声。庆功宴?她心里其实没多大兴趣,京城里的宴会总是充斥着虚伪的寒暄和明里暗里的算计,她早就厌烦了。可一想到是和朱厌一起去,心里却又隐隐生出了一丝期待,像有颗小小的种子在心底悄悄发芽。她想象着两人并肩走进皇宫的画面,他一身玄色长袍,清冷出尘,她穿着得体的衣裙,跟在他身边,心里就泛起一阵淡淡的欢喜。朱厌看着她淡淡的反应,以为她不感兴趣,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她从床上坐起身,眼神亮晶晶的,虽然没有表现得太过兴奋,可眼底的期待却藏不住。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从腰间解下之前那块玉佩,递到她面前。上面刻着细密的缠枝纹路,正是那面被他炼化后的轮回镜。玉佩中央,有一粒米粒大小的幽蓝光点,正安静地卧在云纹中央,像一颗被封存的星辰,散发着极淡的光晕。“这玉佩,你贴身带着。”朱厌的声音带着一丝郑重,这次对付海妖,本以为会让桃桃神魂受损,没想到危急关头,将魂魄融入了轮回镜中,不仅没有受伤,反而借着镜中的灵力修养,魂魄比之前稳固了许多。他目光落在玉佩上的幽蓝光点上,语气里带着一丝欣慰:“这玉佩能滋养魂魄,你多戴着,对你日后大有裨益。”阮昭昭接过玉佩,指尖触到冰凉温润的玉面,能清晰地感受到里面传来的微弱灵力,像一股暖流顺着指尖蔓延开来,流遍四肢百骸,让她觉得浑身都舒爽了不少。她低头看着玉佩上的幽蓝光点,忽然想起朱厌之前说过,这光点是盼桃的气息,心里不由得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谢谢国师大人。”她抬起头,对着朱厌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梨涡浅浅陷在脸颊上,像盛了两汪甜酒,“我会好好戴着它的。”朱厌看着她的笑容,眼底的清冷彻底褪去,只剩下柔和的光泽。他点点头,站起身道:“你刚醒,身子还弱,再好好休息一会儿。软软已经去准备吃的了,待会儿让她给你端来。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嗯,好。”阮昭昭乖巧地点点头,看着他转身走向门口,玄色的衣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动,银发在银烛下泛着淡淡的光泽,背影清绝而孤绝。
房门被轻轻带上,厢房里又恢复了安静。阮昭昭握着手中的轮回镜玉佩,指尖一遍遍摩挲着上面的缠枝纹路,心里乱糟糟的。梦里的画面、现实的相处、朱厌的关切,像一团缠在一起的丝线,剪不断,理还乱。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仿佛还能感受到他微凉的温度,脸颊又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她把玉佩贴身戴好,玉面贴着肌肤,带来一阵淡淡的凉意,却让她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或许,那个梦只是她昏迷时的胡思乱想吧。阮昭昭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可一想到朱厌那双在梦里盛满灼热情绪的眼眸,心口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悸动。她躺回床上,拉过锦被盖在身上,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梦里的场景,还有现实中朱厌的一举一动,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