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花推着辆共享自行车过来。杜克瞅了眼,车身上的黄漆斑驳不堪,像是被风沙啃噬了大半,几乎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西德,联合国星际移民总署署长,近来正被舆论裹挟。若再拒绝公开解释,他偷偷打高尔夫的事一旦传开,公众难免会质疑这个部门存在的意义——纳税人的钱可不能这么乱花。眼看连任投票在即,西德终究舍不得屁股下的位置,只好放下球杆,决定在伊犁市召开记者招待会。
如今的伊犁已是全能文化中心城,联合国总部也迁到了这里。只因雪花型大陆架的地幔液化愈发严重,而伊犁板块嵌在原亚欧板块中心,远离地震带,安全指数高得惊人。西德作为最高指挥长驻守于此并不意外——六年前东端那场大地震,他正是靠空间折叠技术才捡回一条命。
空间折叠按每公里两元收费,所有公交车统一定价。但人类原子能研究中心早发了警示:频繁折叠会在万物肌理刻下痕迹,微观世界的原子界面上,那些拆痕攒多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就像有人拿利刃在原子球体上乱划,原本能在原子层面作画的精细活儿,彻底成了泡影。更糟的是,这会催着时空收缩,把人类往奇点里赶。
“原子能开始收费了!每人两元!”售票员举着喇叭喊,声音裹在风里飘远。
杜克从前就是个无名之辈,接到西德的召见时,骨头都轻了三分,简直受宠若惊。
理发店老板对他格外热络。杜克刚打了发蜡,头顶亮得能照见人影——那是豆花前几天特意给他挑的品红正装,配上新剪的发型,倒添了几分体面。理完发他便匆匆起身,问豆花机票的事,被笑“老土”。话音未落,豆花已启动了空间折叠。
“有勒个去!”杜克望着眼前的空间总督专用车,忍不住咋舌,“这么高级?”
这一切都源于几天前的兵荒马乱。西德的行程变得像度假般随性,成天到处闲逛,杜克连他的边都挨不着。全息窗口的机票早售罄了,他又晕飞车,从这儿到伊犁若靠步行,哪赶得上西德“明天见”的约?毕竟今天眼看就要过完了。他本是来采访西德的,可太空总署总因怕地震挪窝,鬼知道明天西德会不会又换了地方。杜克手边就一台旧电脑,急得转圈时,还是豆花找着了黄牛。那黄牛正揣着空间折叠快车票,在折叠空间里钻来钻去地叫卖。
“杜克,你知道吗?”豆花忽然收了笑,“每次空间折叠,都会在原子间留下拆痕,形成无原子的空区。次数多了,物理法则都会被搅乱。而且折叠从不是平面操作,你听过超弦理论吧?那两根带弹力的细弦,可是撑着几百亿宇宙的‘架子’,全靠它们的弹力才有这世界。拆多了,就像把纸片反复折压,弦的弹力会耗光,到时候回不了弹,世界可能真就崩成一张扁平的二维画。”
为防这灾难,国际原子能总会早定了规矩:空间技术得按章法用,折叠次数不能超三次,每次间隔得等前次的原子拆痕消了才行——这还是说短距离,长距离更得按天文单位算。百里之内用飞车,千里靠飞机,万里以上才许动折叠技术,还只许用在空难、海啸、地震这些紧急救援上。物理学家们总念叨,每用一次都是在透支日子,拆痕攒多了,原子会顺着新痕重新缠成一团,到时候指不定冒出什么从没见过的怪现象,保不齐哪天醒来,大家都被压成扁平的了。这话总被人当玩笑,没人当真。
空间折叠的行程也怪,不是从最近的点走,反倒从拆痕尽头往起点绕,走成个三角形。拆痕越长,路线越往高处拱,到后头几乎跟没折叠过一样。
这大抵和分子密度有关。再加上超弦理论里说的弦张力,再快的折叠也没法把空间全压平——不然空间就没了,时空会缩成朵干菊花,扁平得没一点生气。
杜克就是靠这技术往西去的伊犁。他们坐的是收费的空间公交车,到伊犁时已十一点,离办事就剩几个钟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