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榜画卷流转,将汉武帝刘彻统治的最后二十四年徐徐展开。
元封元年(前110年),四十六岁的汉武帝登泰山举行封禅大典,告太平于天,报群神之功,此举既是对其前期赫赫功业的总结,也标志着其统治进入后期。
此时的汉帝国,疆域辽阔,声威远播,然而连年征伐与严苛政策所积累的社会矛盾已如地火奔涌。
太初元年(前104年),汉武帝命贰师将军李广利率数万骑兵出征大宛,以求汗血宝马。
这场持续四年的战争,虽然最终迫使大宛献马求和,但汉军“士卒还不满千人”,损失惨重,耗费更是不计其数,开启了后期劳民伤财的远征序幕。
与此同时,汉武帝继续推行文化统一政策,采纳太中大夫公孙弘和御史大夫儿宽的建议,命各地举荐贤良文学之士,并采纳太史令司马迁等人的建议,着手改定历法,颁布《太初历》,以正月为岁首,色尚黄,数用五,这一改革奠定了此后两千余年中国历法的基础。
然而,盛世之下危机四伏。
元封年间,关东流民已达二百万口,社会动荡不安。
天汉二年(前99年),各地爆发大规模农民起义,南阳有梅免、白政,楚有段中、杜少,齐有徐勃,燕赵之间有坚卢、范主等,“大群至数千人,攻城邑,取库兵,释死罪,缚辱郡守都尉,杀二千石”。
汉武帝虽然派遣直指绣衣使者发兵镇压,但起义此起彼伏,显示出民众对严苛统治的强烈不满。
在对外征伐方面,晚年的汉武帝依然雄心不减。
太初二年(前103年),汉使赵破奴率二万骑出朔方西北二千余里,欲至浚稽山迎降匈奴左大都尉,不料单于发觉,发兵尽灭汉军,赵破奴被俘。
天汉二年(前99年),李广利率三万骑出酒泉,与匈奴右贤王战于天山,虽斩首虏万余级,但汉军损失十之六七;同时,骑都尉李陵请率五千步卒出居延,北行三十日,至浚稽山与单于主力遭遇,苦战八日,矢尽粮绝,李陵投降。
这场战役的失败震动朝野,而司马迁因替李陵辩解触怒武帝,被处宫刑。
天汉四年(前97年),李广利率六万骑、步兵七万出朔方,路博德将万余人协同,与单于十万骑会战,双方伤亡相当,汉军无功而返。
征和三年(前90年),李广利率七万人出五原,这是汉武帝时期最后一次大规模北伐。
然而就在此时,长安爆发了震惊朝野的巫蛊之祸。
这场起始于征和元年(前92年)的政治风暴,最初只是丞相公孙贺之子公孙敬声被告以巫蛊咒诅武帝,牵连阳石、诸邑公主及卫青之子长平侯卫伉,皆坐诛。
随着江充、苏文等酷吏的推波助澜,巫蛊之祸愈演愈烈,最终导致卫皇后所生戾太子刘据被诬谋反,被迫起兵诛杀江充,与丞相刘屈氂麾下的官军在长安城中激战五日,死者数万人。
太子兵败逃亡,最终在湖县自尽,卫皇后也因此被废自杀。
这场政治灾难不仅使汉武帝失去了继承人和贤能的皇后,更导致朝政混乱,政治清洗波及数万人,动摇了国本。
连年的战争与内乱使得社会矛盾空前激化。
征和四年(前89年),汉武帝行幸东莱,欲浮海求仙,恰逢暴风骤起,海浪汹涌,停留十余日不得渡,只得还朝。
在归途中,他目睹了关东流离失所的灾民,深受触动。
此时,搜粟都尉桑弘羊等人奏请遣卒屯田轮台以东,欲建亭障,继续西域的经营。
然而,经历了巫蛊之祸、丧子之痛且年近古稀的汉武帝,终于对自己一生的作为进行了深刻反思。
他下诏深陈既往之悔,明确表示“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修马复令以补缺,毋乏武备而已”。
这道被后世称为《轮台罪己诏》的诏书,标志着汉武帝治国方略的根本转变。
他公开承认:“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并下令“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罢黜方士,停止求仙,减少边事,与民休息。
这一重大转变,展现了一个帝王难得的自省精神与政治智慧。
在生命的最后两年里,汉武帝着手安排后事。
后元元年(前88年),他借故处死了太子的母亲钩弋夫人,以防主少母壮、外戚干政的历史重演。
次年二月,汉武帝行幸周至五柞宫,病重垂危。
他立年仅八岁的少子刘弗陵为太子,同时任命奉车都尉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金日磾为车骑将军,太仆上官桀为左将军,搜粟都尉桑弘羊为御史大夫,共同辅政。
这四位辅政大臣的任命,体现了汉武帝在生命最后时刻的政治平衡智慧:霍光忠诚谨慎,可托大事;金日磾敦厚稳重,可制衡外戚;上官桀勇武有力,可掌军事;桑弘羊善于理财,可保国用。
二月丁卯日,汉武帝驾崩于五柞宫,享年七十岁,葬于茂陵。
这位在位五十四年,将汉王朝推向鼎盛,也使其濒临崩溃的传奇帝王,终于走完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
在他统治的最后二十四年里,汉帝国虽然继续开疆拓土,通西南夷,平南越,定朝鲜,却也因此耗费了巨大国力。
太初年间开始的连年灾荒,加上征伐大宛、匈奴的巨额开支,使得“海内虚耗,户口减半”,社会矛盾激化到极点。
然而,晚年的汉武帝能够及时醒悟,下诏罪己,调整政策,任用霍光等贤臣辅政,为后来的“昭宣中兴”保留了根基。
这种敢于否定自己既往政策、以社稷为重的气度,在历代帝王中实属罕见。
万朝时空的观者们,目睹汉武帝这最后二十四年的统治轨迹,无不为这位雄才大略又复杂矛盾的帝王感叹。
他既有开疆拓土的雄心,又有求仙问道的虚妄;既有明察秋毫的智慧,又有偏听偏信的昏聩;既有造就盛世的功绩,又有导致民困的过失。
正是这种极致的辉煌与深刻的反省,共同构成了汉武帝刘彻完整的历史形象,也为后世留下了无尽的思考与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