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权柄收束已定,禁军牢牢掌控于手,赵匡胤便将目光投向了依旧处于割据状态的南方诸国,开始了其波澜壮阔的统一进程。
他采纳了赵普等人基于周世宗时期王朴《平边策》所修订的“先南后北、先易后难”之战略,意在积蓄力量,最终与北方强敌契丹决战。
乾德元年正月,他派遣山南东道节度使慕容延钊为都部署,枢密副使李处耘为都监,以借道为名,会合湖南周保权军讨伐叛将张文表。
宋军势如破竹,不仅迅速平定张文表之乱,更顺势以“假途灭虢”之计,一举攻灭荆南高继冲与湖南周保权两个割据政权,兵不血刃地收取荆、湖之地,犹如利剑出鞘,首战告捷,不仅获得大量人口财富,更打通了西进与南下的战略通道,使后蜀等南方政权暴露在宋军兵锋之下。
是年十一月,赵匡胤命忠武军节度使王全斌为西川行营凤州路都部署,与刘光义、曹彬等分兵两路,自剑门与夔州水陆并进,伐后蜀。
孟昶虽拥重兵,然其将帅无能,士卒离心,宋军进展神速,王全斌部仅六十六日便攻入成都,孟昶出降,后蜀灭亡。
此战虽速胜,然王全斌等将领在蜀地贪黩滥杀,激起了全师雄为首的蜀军兵变,耗费年余方得平定,此事给赵匡胤极大震动,更坚定其抑制武将、整顿军纪之决心。
开宝三年,宋军以潘美为帅,攻南汉。
南汉主刘鋹(类人榜能进前十的)荒淫暴虐,民心尽失,宋军连克贺州、昭州、桂州、连州,势如破竹,次年二月攻破广州,刘鋹出降,南汉平。
南方诸国已去其三,剩余南唐、吴越、漳泉陈洪进则采取羁縻策略,尤其是对实力最强的南唐,赵匡胤一方面保持压力,另一方面则通过羁縻、威慑,迫使吴越钱俶与漳泉陈洪进实质上听命于宋,孤立南唐。
开宝七年,赵匡胤以李煜“倔强不朝”为由,命宣徽南院使曹彬为升州西南面行营马步军战棹都部署,偕潘美、曹翰等发兵十万,水陆并进,征伐南唐。
他特意于出征前告诫曹彬:“南方之事,一以委卿,切勿暴掠生民,务广威信,使自归顺,不须急击也。”
且授以匣剑,曰:“副将以下,不用命者斩之。”
宋军自荆南沿江东下,连破池州、芜湖、当涂,进屯采石矶。
期间,南唐水师曾试图反击,然宋军凭借预先架设的浮桥渡江,并于秦淮河大破南唐军,直逼金陵城下。
李煜虽一度寄望于朱令赟自湖口而来的十万援军,然宋军王明部在皖口巧妙设伏,以火攻击溃南唐援军,朱令赟被俘,金陵最后希望破灭。
曹彬严格执行赵匡胤的意图,围城而不猛攻,屡次致书劝降,直至开宝八年十一月,金陵粮尽援绝,曹彬方下令总攻,城破,李煜奉表投降,南唐灭亡。
至此,南方基本平定,赵匡胤的统一大业完成了关键一步。
对于北方的北汉,他亦曾数次用兵,开宝元年、二年,他两次亲征太原,然北汉倚仗契丹为援,太原城坚,宋军虽屡战屡胜,却始终未能攻克,加之暑雨或契丹援军将至,不得已撤军。
赵匡胤晚年,已将战略重心完全转向北方,积极储备物资,训练军队,意图一举扫平北汉,甚至收复燕云十六州。
在致力于统一战争的同时,赵匡胤并未放松内政建设。
他深知“王者禁人为非,莫先于法令”。
建隆四年,他命工部尚书判大理寺窦仪等人,更定《刑统》,成《重详定刑统》三十卷,又称《宋刑统》,并于同年刊印颁行天下,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刊印颁行的法典,使法律条文更为明晰统一,有力地支撑了中央集权的统治。
在经济上,他鼓励垦荒,兴修水利,整治以汴河为中心的运河系统,使漕运畅通,保证了开封作为帝都的物资供应。他重视农业生产,曾言“厚农桑,薄纨绮,务敦朴,去奢泰”,自身亦较为俭朴。
在科举取士方面,他大幅增加录取名额,且及第后不需经吏部试即可授官,提高了科举的地位,使更多寒门子弟得以进入仕途,扩大了统治基础,也为“与士大夫治天下”的国策奠定了基础。他自身虽出身行伍,却极为尊重文士,曾立下“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的誓碑,藏于太庙,这固然有助于形成较为宽松的政治氛围,但也使得文人地位空前提高。
然而,其“强干弱枝”、“重文轻武”的祖宗家法,在巩固中央集权的同时,也埋下了军事积弱的远因。
对武将的过度防范,如频繁调动、以文制武、兵将分离等,虽确保了内部稳定,却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军队的战斗力与应变能力,为后世应对北方强敌时的被动局面埋下了隐患。
开宝九年,赵匡胤的身体状况似乎出现了问题。
是年正月,他西幸洛阳,视察山川形势,甚至有意迁都于此,认为开封“形势涣散,防维为难”,不如洛阳“据山河之胜而去冗兵,循周、汉故事,以安天下也”,这一极具远见的提议却遭到了群臣,尤其是其弟晋王赵光义的强烈反对,理由是“迁都未便”、“在德不在险”,赵匡胤只好怅然放弃,叹道:“不出百年,天下民力殚矣!”
这一预言,不幸在北宋末年言中。
自洛阳返京后,赵匡胤似乎加速了某些安排。
他授予赵光义过人的权柄,使其位在宰相之上,开封尹兼晋王的身份几乎等同于储君,然却始终未正式册立太子,其心意令人琢磨不透。是年十月,赵匡胤猝然崩逝于万岁殿,年仅五十。
关于其死因,正史记载含糊,仅云“帝崩于万岁殿,年五十”,然野史笔记如《续湘山野录》等却留下了“斧声烛影”的千古谜案,言是夜赵匡胤召赵光义入宫饮酒,宫人遥见烛影下,赵光义时或离席,若逊避之状,既而太祖引柱斧戳地,大声对光义说:“好为之,好为之!”是夜,太祖崩,皇后宋氏使宦官王继恩召皇子德芳,继恩竟径趋开封府召晋王光义,宋后见光义,惊愕曰:“吾母子之命,皆托于官家。”
光义泣曰:“共保富贵,勿忧也。”
无论真相如何,赵匡胤的突然离世,使其收复燕云、完成天下一统的宏愿戛然而止,留下了无尽的遗憾与一个在其既定国策下走向文治巅峰,却也隐伏着深刻边防危机的庞大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