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紫宸山庭总是格外宁静。
早餐桌上的气氛有些微妙。厉北宸放下咖啡杯,金属与瓷器碰撞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妈,我今天归队。”
苏沫含正准备给简心夹煎蛋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哦,假期结束了?”她没抬头,声音却泄露出一丝失落,这段时间儿子难得在家,虽然仍不多话,但至少人在眼前。
简心正小口喝着牛奶,听到这句话,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些。她抬眼看向厉北宸,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坚毅。他突然闯进她的生活,现在又要回到属于他的世界去了。
“嗯,上午九点报到。”厉北宸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他的假期今天正式结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句简单的陈述背后藏着多少不情愿。按照以往,他会因为母亲苏沫含无休止的催婚和相亲安排而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个家,但今天不同。
一种沉甸甸的、带着暖意的牵绊,像无形的藤蔓,在他心里扎根、缠绕,让他第一次对“离家归队”产生了明确的抵触。
简心低下头,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她想起了几天前的高烧,厉北宸抱起她就往医院冲的急切;想起了病中迷迷糊糊时,他一直守着她寸步不离;出院后没有胃口,他用心煮的那碗有着母亲味道的面条;更忘不了前一晚,在暗巷中,他在她遇险时第一时间出现救了她。
她从未道谢,不是不想,而是不知如何开口。曾经他们之间那么多次的针锋相对、剑拔弩张,她对厉北宸一直都带着敌意,暴雨夜厉北宸又见过她最狼狈失态的样子,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早餐在略显沉闷的氛围中结束。简心起身:“我先去换衣服了。”
“心心,你就吃那么一点啊?”苏沫含看到她面前的早餐除了牛奶,其他都没怎么动。
厉北宸抬头,目送她上楼。她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家居服,显得格外柔软——与他记忆中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浑身是刺的女孩判若两人。
苏沫含看着儿子追随简心上楼背影的眼神,心中了然,拍着厉北宸的肩膀:“喜欢人家就要行动,别总是冷着一张脸。”
“妈,我的事我自己处理。”厉北宸语气平淡,但眼中却带着罕见的柔和。
“好好好,我不管。”苏沫含轻轻叹了口气,又有一丝欣慰:“不过简心是个好姑娘,别错过了。”或许这段“姻缘”不用她刻意撮合,就已经以她意想不到的方式悄然生长。
大约五分钟,还未见简心下楼,厉北宸借口忘记东西,再次上楼。他站在简心房间门口,抬起手想要敲门,却又犹豫了。八年了,他找了八年的女孩就在这扇门后,可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她真相。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简心穿着白色丝质上衣和职业裙走出来,差点撞进他怀里。
“找我吗?”简心后退一步,眼中带着疑惑。
厉北宸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曾无数次出现在他梦中——在废墟中惊慌失措却强装镇定的眼睛,与他八年来记忆中的那双眼睛完美重合。
“一起出门吧,我先送你去医院,再回队里。”厉北宸听见自己这样说。
简心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嗯嗯,麻烦厉队了。”
她没有拒绝,厉北宸心中涌起一丝欣喜。两人一起下楼,苏沫含站在客厅看着他们并肩出门的背影,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黑色的SUV驶出车库,融入清晨渐次繁忙的车流。车厢内很安静,但不同于以往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或尴尬的僵持。厉北宸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清晰而冷峻。
简心没有像往常那样刻意蜷缩在角落,只盯着窗外。她坐得比之前挺直一些,目光偶尔掠过窗外熟悉的街景,偶尔也会悄悄看一眼驾驶座上的人。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安全带,她几次欲言又止,
“那个……”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车厢内足够清晰:“谢谢你。”
厉北宸侧过脸看了她一眼:“谢什么?”
“所有。”简心咬了咬下唇,“送我去医院,照顾我,给我煮带着妈妈味道的面,还有...巷子里的事。”
红灯亮起,车子缓缓停下。厉北宸转过头,目光与她相遇。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此刻竟然有几分柔和。
“不用谢。”他说,顿了顿,又补充道,“即便不是你,换作任何人,我也会这么做。”
简心听到他这样说,却莫名有些失落。但她很快压下这种情绪,笑了笑:“还是要谢的。所以...我想请你吃饭,作为感谢。”
信号灯转绿,车子重新启动。厉北宸没有立刻回答,直到车子平稳地驶过路口,他才开口:“我得空的时间很少,任务说来就来。”
简心有些尴尬:“那...没关系,等你...”
“但你空的时候可以给我打电话或者发信息。”厉北宸打断她,声音依旧平稳,“我会安排时间。”
这算是答应了吗?简心不确定,但心里那点失落被一种微妙的期待取代。她点点头:“好。”
接下来的路程,气氛轻松了许多。简心主动找话题,问起特警队的日常,厉北宸难得地多说了几句——虽然依旧简洁,但至少不再是单音节回答。他讲训练场上的沙袋要挨多少拳才会破,讲射击训练时如何调整呼吸,讲队友之间的默契是如何在一次又一次生死任务中建立起来的。
简心安静地听着,偶尔问一两个问题。她发现,当厉北宸谈论他的职业时,整个人会不自觉地散发出一种笃定的光芒。那是一种找到了自己位置的从容,一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的坚定。
这种认知让她心头一动。曾几何时,她也曾在医学中找到过这样的归属感。只是生活的变故让她几乎忘记了那种感觉。
车子平稳地停在第一人民医院的停车区,简心解开安全带,拿起包准备下车。
“谢谢厉队。”她推开车门前,再次说道。
“嗯。”厉北宸看着她,“记住以后下班晚,提前说。”最后一句,是叮嘱,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但语气已经比最初柔和了许多。
简心耳根微热,低低应了声“知道了”,转身快步走向医院大门。
在简心刚要踏进住院部大门时,厉北宸叫住了她。
“简心。”
她回头,对上他的眼睛。
“照顾好自己。”他说,语气严肃得仿佛在交代什么重要任务,“别再生病。”
简心心头一暖,点了点头:“你也是,注意安全。”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厉北宸才缓缓收回目光。他没有立刻发动车子离开,而是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方向盘。
刚才车上那短暂却自然的对话,她主动的邀约和感谢,像一缕阳光,穿透了他心中因离别而生的阴郁。一个更清晰、更大胆的计划,在他冷静的头脑中迅速成形。
简心乘电梯上了住院楼六楼,出电梯她走向楼道尽头的窗户,看了一眼刚刚厉北宸停车的位置,发现车已经离开了。她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
“简医生早!”护士站的同事热情地打招呼。
“早。”简心收起思绪,换上职业性的微笑。她是医生,救死扶伤的职责不允许她过多沉溺于个人情感。可内心深处,她知道有些事情正在悄悄改变。
没有厉北宸的紫宸山庭,似乎真的少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