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城往西三百里,群山褶皱深处,横亘着一道地势险恶、常年阴风呼啸的裂谷——黑风峡。
此地乃数条商道交汇之咽喉,却也是令往来商旅闻之色变的鬼门关。
大寇“血手”屠刚便在此立寨,其人身高九尺,膀大腰圆,满脸横肉交错着狰狞刀疤,修为已臻后天巅峰,一手血煞刀法凶戾狠绝,麾下聚集了数十名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盘踞峡谷,打家劫舍,手上沾满血腥。
这一日,郭家武馆接了一趟价值不菲的重镖,目的地需途经这凶名在外的黑风峡。
消息传开,馆内气氛不免有些凝重。
出乎众人意料,郭渊主动寻到父亲郭擎天,神情沉稳,目光坚定:
“父亲,这趟镖,让孩儿带队吧。”
郭擎天凝视着儿子,虎目之中精光隐现,沉默片刻,方沉声道:
“渊儿,屠刚非是寻常江湖草寇,其人心狠手辣,修为更在你之上。
此行,凶险异常。”
“父亲,雏鹰终须离巢,历经风雨,方能搏击长空。
终日闭门苦修,纵有千钧之力,也不过是纸上谈兵,难堪大用。”
郭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经过千次锤炼方能拥有的沉稳气度,“况且,我郭家武馆的金字招牌,立足安阳数十载的声威,也不是区区一个山野毛贼能够轻易撼动的。”
郭擎天看着儿子眼中那与年龄不符的坚毅,沉吟良久,终是缓缓点头:
“好!既然你有此心,为父便准了。”
他随即点派了经验老道、修为已达后天后期的雷猛,以及数名武馆中身手不凡的好手随行押镖,更在暗中安排了人手,以备不测。
镖队逶迤而行,数日后,终于进入了黑风峡地界。
但见两侧山崖陡峭如刀削,怪石嶙峋,天色都因山势遮蔽而显得昏暗。
谷中风声呜咽,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煞气。
行至峡谷最险要处,前方道路被乱石堵死,后方也传来轰隆巨响,退路已断!
“哈哈哈哈!郭家的小崽子,总算让爷爷等到了!”
一声狂笑如同夜枭啼鸣,震得人耳膜生疼。
只见身高九尺的屠刚如同铁塔般矗立在前方巨石上,手持一柄门板宽、泛着幽冷寒光的厚重鬼头刀,满脸横肉抖动,煞气几乎凝成实质。
他身后,数十名面目狰狞、手持各式兵刃的悍匪如同鬼魅般从岩石后、山缝中钻出,彻底封死了峡谷两端。
“留下货物,自断一臂,饶你等不死!”
屠刚声若洪钟,充满了残忍与戏谑。
雷猛见状,须发皆张,怒吼一声:
“屠刚狗贼,安敢欺我郭家无人!”
便要提刀上前搏杀。
“雷叔,且慢!”
郭渊却一步踏出,伸手拦住了他,目光平静地看向屠刚,“此人,交给我。”
他深知,温室中的花朵经不起风雨,真正的强者,必须在血与火的生死搏杀中才能淬炼而出。
他稳步上前,体内混元内力如江河奔涌,流转周身,抱拳行礼,声音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郭家武馆,郭渊!请赐教!”
“乳臭未干的小子,找死!”
屠刚眼中凶光暴涨,被一个年轻后辈如此“轻视”,顿时怒火中烧。
他不再多言,身形猛地从巨石上扑下,如同苍鹰搏兔,那柄沉重的鬼头刀带着凄厉刺耳的破空声,卷起一道惨白的刀光,当头向郭渊劈下!
刀势狠辣绝伦,后天巅峰的内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威力足以开碑裂石!
郭渊心神高度集中,不敢有丝毫怠慢,当即施展出郭家混元拳法,身形如游龙,步法精妙,以柔克刚,以巧劲周旋。
他内力精纯凝练,远超同阶,招式更是沉稳老辣,一时间竟与凶名在外的屠刚斗得旗鼓相当。
拳风呼啸,刀光闪烁,两人身影在狭窄的谷地中高速交错,气劲碰撞,卷起漫天飞沙走石,看得双方人马心惊肉跳,呼吸都为之停滞。
然而,屠刚毕竟是纵横黑道多年的老牌后天巅峰高手,内力雄浑悠长,搏杀经验更是丰富无比。
久战之下,郭渊终究年轻,内力消耗巨大,加之要分心压制体内那缕蠢蠢欲动的剑气,渐渐感到力不从心,招式运转间出现了一丝凝滞。
一次避无可避的硬碰,郭渊被鬼头刀上传来的磅礴巨力震得气血翻腾,脚下“蹬蹬蹬”连退七八步,气息出现了片刻的紊乱,脸色也微微发白。
“小子,内力不济了吧?
给老子拿命来!”
屠刚战斗经验何等丰富,立刻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破绽,眼中凶光大盛,杀机凛然!
他暴喝一声,身形如电前冲,鬼头刀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寒光,角度刁钻狠毒,直取郭渊咽喉要害!
这一刀,已然倾尽全力,乃是其毕生修为所聚的绝杀之招,快、狠、准,誓要一刀毙敌!
“少主小心!”
雷猛等人救援不及,看得目眦欲裂,失声惊呼。
电光火石之间,郭渊只觉一股冰冷刺骨的死亡危机如同巨网般笼罩全身,灵魂都在颤栗!
丹田深处,那缕一直被混元内力死死包裹、压制的神秘剑气,仿佛受到了这致命威胁的强烈刺激,骤然变得滚烫无比,躁动不安!
它不再听从郭渊的约束,如同沉睡万古的凶兽被彻底惊醒,自行沿着手臂主要经脉,轰然勃发,破体欲出!
“嗡——!”
一声微不可察、却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层面的清越剑鸣,自他体内深处传来!
郭渊几乎是出于本能,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将全身残余的所有混元内力,与这股骤然爆发、完全不受控制的恐怖锐利之气,强行糅合在一起,汇聚于右拳之上,不闪不避,一拳直直地迎向那索命的刀锋!
拳出,无声无息,并无想象中内力澎湃的浩大声势,甚至显得有些平淡。
然而,就在他那看似普通的拳锋,与屠刚那凝聚了毕生功力、锋利无匹的鬼头刀刀刃接触的刹那——
锵——!!!!
一声刺耳欲聋、几乎要撕裂耳膜的金铁交鸣巨响,猛然在峡谷中炸开!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如同见鬼般的目光注视下,发生了让他们终生难忘的一幕——
屠刚手中那柄以百炼精钢打造、厚重无比、饮血无数的鬼头刀,竟如同遭遇了天敌一般,从与郭渊拳锋接触的那一个“点”开始,如同脆弱的琉璃制品,寸寸龟裂,蔓延全身!
咔嚓!咔嚓嚓——!
精钢碎片如同爆炸般四散激射,叮叮当当地溅落一地!
而屠刚本人,更是如遭雷击,握刀的右臂被一股无法形容、锋锐到极点的气劲瞬间侵入,整条手臂的经脉如同被无数细小的剑气切割,瞬间寸寸断裂!
他发出一声凄厉至极、不似人声的惨叫,庞大的身躯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后方坚硬的岩壁之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即软软滑落在地,鲜血自七窍中汩汩流出,眼见是活不成了。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依旧保持着出拳姿势、傲然挺立的少年,以及他脚下那一片闪烁着寒光的精钢碎片。
一拳……碎兵?
而且还是屠刚这等高手全力催动的百炼鬼头刀?
这需要何等恐怖、何等凝练、何等霸道的内力与肉身强度?就算是初入先天的强者,恐怕也未必能如此轻描淡写、如此干脆利落地做到这一步!
郭渊缓缓收回拳头,体内那缕剑气在经历了方才那石破天惊的爆发之后,似乎消耗了大部分力量,重新变得温顺下来,悄然蛰伏回丹田深处。
他心中此刻亦是骇浪滔天,虽然他早知道这剑气不凡,却万万没料到其威力竟恐怖如斯!
但他心念电转,知道此刻绝非震惊之时,暴露这剑气的真相,后果不堪设想。
他强行压下体内因力量剧烈冲突而翻腾不休的气血,刻意让脸色显得更加苍白如纸,身体微微晃动,仿佛随时都会脱力倒下。
他看向一脸震惊、尚未回过神来的雷猛等人,以及那些吓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残余匪徒,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冰冷空气,用一种带着极度疲惫和些许连他自己都几乎信了的“难以置信”的语气,缓缓开口道:
“这……这种感觉……莫非,莫非就是我郭家《混元功》秘籍中隐晦提及,唯有将功法练至极为高深境界,于生死关头方有可能激发出的……‘破罡劲’?”
他声音不高,却因全场死寂而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带着一种虚弱中的惊疑不定。
“破罡劲?”
雷猛闻言猛地一愣,他身为郭家核心,对家传武学知之甚详,却从未听说过混元功还有这等霸道无匹、能一拳碎兵的分支劲力。
但……看着郭渊那“虚弱”不堪却眼神“清明”的样子,再看看满地触目惊心的精钢碎片,以及毙命当场的屠刚……
似乎,这是眼下唯一能说得通的解释?
难道要相信少主突然顿悟,成了传说中的剑道神仙不成?
“定是了!”
郭渊不等众人细想和质疑,语气陡然带上了一丝“恍然”和强烈的心有余悸,“定是方才生死一线,潜能被逼至极限,无意中触及了家传功法中记载,却因修炼条件苛刻、极少有人能练成的‘破罡劲’!
只是……只是这消耗,实在太恐怖了。”
他适时的苦笑一声,身形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仿佛连站立都极为困难。
他这番半真半假、结合自身“虚弱”状态与郭家武馆声誉的说辞,顿时让在场绝大多数人信了七八分。
毕竟,江湖之上,某些传承悠久的高深武学,在修炼者面临绝境时潜能爆发,引动功法隐藏的奥秘,产生不可思议的异变,此类传说并非空穴来风。
“少主神威!!”
不知是哪个郭家镖师率先反应过来,激动得满脸通红,嘶声高喊。
“少主神威!!”
其余镖师们也如梦初醒,顿时群情激昂,看向郭渊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狂热与敬畏!
少主竟练成了失传已久的家传神功!
那些残余的匪徒,眼见首领被对方少主一拳轰杀,神兵都被打成碎片,又听得什么“破罡劲”这等闻所未闻的神功,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发一声喊,丢下兵器,亡命般向着峡谷两侧山林逃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雷猛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扶住看似摇摇欲坠的郭渊,内力微微一探,感受到他体内果然气息微弱、内力“空空如也”
(实则是大部分用于压制剑气爆发后的细微反噬和竭力伪装消耗),更是对那“破罡劲消耗巨大”之说深信不疑,激动得虎目含泪,连声道:
“好!好!好一个‘破罡劲’!天佑我郭家!
渊儿,你果然是我郭家百年不遇的麒麟儿!
馆主知晓,定然大慰平生!”
郭渊顺势将大半重量靠在雷猛身上,看似虚弱地闭上双眼,心中却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这“过海”之险,总算是有惊无险,被他凭借急智与那不受控的剑气之力,勉强渡过了。
他不仅凭借剑气之利化解了必死之局,更巧妙地将其归结于虚无缥缈的“家传神功”,不仅完美掩盖了体内最大的秘密,反而意外地树立了更强大的个人威信,夯实了他在武馆乃至未来在江湖上的地位。
然而,经此一役,他心中的警惕之意更甚往昔。
剑气不受控制的爆发,是一次极其严厉的警告。
这股力量虽强,若不能真正掌控,福祸只在旦夕之间。
他必须更快地提升自身,更深地理解那篇无名剑诀,早日做到对这缕剑气收发出心、运转由意,方能在这波澜云诡、危机四伏的江湖与未来可能的更大风波中,真正地“瞒天过海”,立于不败之地。
潜龙之爪,已初露足以惊世的锋芒,却需以精心编织的谎言与伪装作为云雾来遮掩,方能继续在这凡尘深渊之中,悄然潜行,积蓄着直上九霄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