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要凝结成冰,唯有墙壁上长明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
将三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石壁上,如同他们此刻纠结痛苦的心绪。
郭擎天颤抖着从怀中取出那两件承载着十五年血海深仇的信物——一方折叠整齐却渗透着暗沉褐色的绢布,一枚通体剔透、隐有云纹流转的白色玉简。
他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石磨过:
“辰儿,渊儿…这就是你们父母…留下的最后…遗言。”
郭渊深吸一口气,率先接过那方触手冰凉、带着不祥气息的绢布。
他刚小心翼翼地展开一角,一股即便岁月也无法完全磨灭的、淡淡的铁锈味混杂着某种决绝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上面,是以早已干涸发暗的血液书写的字迹!
他瞳孔猛缩,倒吸一口冷气,声音发颤:
“这…这上面的字…全都是用…血写的?!”
顾辰沉默地接过那枚玉简,指尖在触及那温凉玉质的刹那,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共鸣让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闭上眼,一丝灵力探入,熟悉的、带着如山岳般沉稳又隐含凌厉剑意的精神烙印瞬间将他包裹。
他低声喃喃,带着难以言喻的酸楚:
“是父亲…这是他亲手刻印的精神烙印…不会有错…”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悲痛与急切的渴望。
他们不再犹豫,同时沉浸其中——郭渊逐字辨认着血书上那娟秀却因痛苦而扭曲、断断续续的字句;
顾辰则以神念读取着玉简中父亲留下的海量信息与那段被封存的记忆影像。
片刻之后,郭渊猛地抬起头,虎目之中瞬间布满血丝,热泪盈眶。
他指着血书上一段,声音哽咽得几乎无法成言:
“母亲她…她是为了主动引开追兵…才…才故意暴露行踪的?!
她这是…这是用自己的命,换我们…”
“渊弟…别急,继续看下去…”
顾辰强自维持着镇定,但紧握着玉简的手,指关节已然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微微颤抖着。
玉简中,父亲顾天行独自面对数名强敌、浴血奋战的悲壮画面。
与母亲决绝离去、回眸一瞥的凄美身影交织,冲击着他的心神。
当读到母亲在生死关头,万般不舍却又无比决绝地将尚在襁褓中的两个孩子分别藏匿,一个置于隐秘树洞,一个带在身边引开敌人时。
郭渊再也无法抑制胸腔中翻腾的悲愤与无力感,他怒吼一声,蕴含着罡气的一拳狠狠砸在身旁冰冷的石壁上!
“轰!”
石屑纷飞,墙壁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拳印。
“该死的黑煞宗!
该死的玄冥洞天!
我郭渊此生,与你们不死不休!”
顾辰紧闭双目,眼角似有晶莹闪烁,良久才缓缓睁开,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原来…当年我被母亲藏在了山神庙后那棵千年古树的树洞深处…
以灵符遮掩气息…”
他看向郭渊,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而我…是被母亲带在身边,作为引开敌人的诱饵…”
郭渊的声音依旧哽咽,带着恍然与无尽的哀伤。
“难怪…
难怪最终是义父在救走奄奄一息的我…
却再也找不到母亲…”
郭擎天早已老泪纵横,他伸出粗糙的手掌,想要抚摸两个孩子的头,却又无力地垂下,声音充满了自责与悲痛:
“当年…我接到天行兄的求救传讯,日夜兼程赶到…
却还是晚了…别院已成焦土,尸横遍地…
我发疯似的寻找,只来得及…
从一处隐蔽的石缝后,救下被母亲最后灵力护住、已经哭不出声的渊儿…
你们母亲…她撑着最后一口气,将这封以心头热血写就的血书塞进渊儿的襁褓…
她要我…一定要在你们兄弟重逢之日…才能…”
顾辰突然打断,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与恐惧:
“父亲呢?玉简中的信息显示,父亲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独自一人留下,迎战那名玄冥洞天的筑基巅峰长老和数名黑煞宗高手…”
“顾天行…”
郭擎天长长叹息一声,脸上满是追忆与苦涩。
“那日之后,我暗中搜寻了整整三年,踏遍了北境边缘…
却再也没有得到过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但以天行兄当年已臻化境、半步金丹的修为,未必就…
或许他只是被困在某处,或许…”
“我一定要找到父亲!”
郭渊斩钉截铁地打断,眼神灼灼,如同燃烧的火焰。
“不管是生是死!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找到他!
这是我们身为人子的责任!”
顾辰继续解读着玉简中更深层的信息,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周身的气息都仿佛冰冷了几分:
“原来如此…我们体内传承的‘道种’,并非寻常之物,而是…天地初开时残留的一丝‘先天混沌本源’所化!
蕴含混沌至理,是通往无上大道的钥匙…
难怪,难怪会引来如此灭门之祸!
怀璧其罪…”
“黑煞宗!玄冥洞天!”
郭渊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仿佛浸透着鲜血与仇恨。
“此仇不共戴天!
终有一日,我要亲手踏平你们的山门!”
郭擎天看着被仇恨与悲痛笼罩的两个孩子,心中充满了担忧:
“孩子们,报仇固然重要,但你们要记住,敌人势力盘根错节,庞大到超乎你们的想象!
玄冥洞天更是中域顶尖势力之一,绝非现在的郭家可以抗衡…”
“父亲放心。”
顾辰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绝世宝剑,寒光凛冽,“我们不会被仇恨冲昏头脑,更不会莽撞行事。
隐忍,是为了将来更彻底的清算。”
郭渊突然想起玉简中的另一段记载,急切地看向顾辰:
“哥,玉简里是不是提到,我们体内的道种,似乎需要满足特定的条件,才能完全觉醒,发挥出真正的力量?”
顾辰点了点头,沉声道:
“父亲在玉简中暗示,需要找到一种名为‘混沌源石’的天地奇物,在特定的时辰。
比如…月圆之夜,借助其力,配合我们兄弟血脉共鸣,才有可能引导道种初步苏醒…”
“等等!”
就在这时,郭擎天仿佛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突然出声打断,他指着郭渊手中的血书。
声音带着一丝激动与更深的悲怆。
“你们…你们快看血书的最后!
看绢布的边缘!
那里…那里还有字!”
兄弟二人心中一震,急忙凑近,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看向血书的末尾。
果然,在母亲那绝笔的、充满不舍与嘱托的字迹之后。
靠近绢布边缘不起眼的地方,竟还有一行以更细小的笔触、仿佛用尽最后力气书写的字迹。
那字迹微微扭曲,却透着一种穿越生死、永恒不变的深情:
“若…若他日…得天幸,得见天行…
告诉他…清漪…永远…等他。”
密室内,霎时间陷入了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
母亲临死前,心中最深的牵挂,不是仇恨,不是道种,而是那个与她并肩作战、生死未卜的丈夫…
良久,郭渊红着眼圈,却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
“母亲她…到最后…
心里最惦记的…还是父亲…”
顾辰伸出修长的手指,极其轻柔地、一遍遍地抚摸着那行几乎要被岁月磨平的小字,仿佛能感受到母亲书写时指尖的温度与无尽的眷恋。
他抬起眼,眼神中的冰冷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坚定的光芒取代:
“我们一定会找到父亲…无论他在天涯海角,是生是死…
我们一定要找到他,亲口告诉他…
母亲的心意…完成母亲最后的心愿。”
“不过在此之前…”
郭渊用力握紧拳头,骨节发出噼啪的脆响,眼中的悲伤化为更加炽烈的复仇火焰。
“得先让黑煞宗,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血的代价!
这笔血债,必须要用血来偿!”
“仇,要报。
父亲,要找。
道种,要觉醒。”
顾辰缓缓站起身,身姿挺拔如松,一股无形的气势开始在他周身凝聚。
“我们的路,还很长,很艰难。”
郭渊重重点头,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坚实有力的手掌,重重地搭在哥哥的肩上,传递着无条件的支持与兄弟同心的力量:
“无论如何,刀山火海,碧落黄泉,我们兄弟一起!”
恰在此时,一缕清冷的月辉,顽强地从密室石门的缝隙中渗透进来,如同舞台的追光,精准地照亮了兄弟二人年轻却已饱经风霜、写满了坚毅与决绝的脸庞。
血仇已明,前路已定,再无半分迷茫与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