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局依旧胶着惨着,血腥气混杂着逸散的灵气,在青霖药园上空凝而不散。
筑基期的王执事须发凌乱,道袍上已沾染了点点血迹。他虽因先前顾辰那隐蔽到极致的干扰,得以从两名炼气九层的亡命压制下获得一丝喘息之机。
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但此刻,面对那名经验老辣、魔功深厚的练气大圆满头目,以及如同跗骨之蛆般再次缠斗上来的两名练气九层,他依旧左支右绌。
“王老道,还不束手就擒?
负隅顽抗,只会让你这些徒子徒孙死得更惨!”
那炼气大圆满的头目阴恻恻地开口,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扰乱心神的魔力。
他手中一柄漆黑的哭丧棒挥舞间,道道污秽魔光如毒蛇出洞,不断侵蚀着王执事那已明灭不定的护身灵光。
王执事咬牙硬撑,剑诀引动间,青霖剑光如瀑,却难掩颓势,只是厉声喝道:
“黑煞宗的魑魅魍魉,也配让老夫投降?
今日便是拼得道基受损,也要尔等付出代价!”
然而,他心中却是一片冰凉,落败似乎只是时间问题,只盼能多拖延一刻,或许能有转机出现。
而另一侧,景象更为惨烈。
那些修为普遍在练气中期的外门弟子,在另外两名如狼似虎的练气后期黑煞宗弟子的疯狂屠戮下,已是死伤遍地。
残肢断臂与猩红的鲜血,无情地玷污了原本生机勃勃的翠绿药田。
哀嚎声、绝望的求饶声与黑煞宗弟子狰狞的狂笑声交织,构成了一副人间地狱般的景象。
“师兄救我!”
“我跟你们拼了!”
绝望的呼喊此起彼伏,却又迅速湮灭在法术的爆鸣与利刃破体的闷响中。
混乱之中,顾辰方才那“踉跄倒地”、随即隐入草丛的身影,终究未能完全避开所有窥探。
那名刚刚因骨幡失控而气血翻腾、心中正憋着一股无处发泄邪火的练气八层黑煞宗弟子——
名为赵魍,其阴冷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细致地扫过战场边缘。
终于,他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试图彻底融入草木气息的微弱波动。
“嘿!” 赵魍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狞笑,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找到一只藏头露尾的老鼠!正好拿你泄愤!”
他立刻舍弃了原本正在追杀的一名受伤外门弟子,身形如同鬼魅般一晃,带起一道阴风,迅捷无比地扑向顾辰藏身的那片茂密青霖草丛。
手中那柄闪烁着幽蓝色淬毒光泽的蛇形短刃“幽影”,划出一道极其刁钻、毒辣的弧线,直取顾辰的咽喉要害!
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澹蓝色的残影,毒刃破空,带起细微的嘶嘶声,仿佛毒蛇吐信。
顾辰脸上适时地、恰到好处地露出了极度“惊恐”与“绝望”的神色,声音带着颤抖:
“别…别杀我!”
脚下施展的依旧是仙云宗人手一本的“基础轻身术”,步伐看上去杂乱无章、踉跄不稳,仿佛已被吓破了胆,亡魂皆冒。
然而,就在那淬毒短刃“幽影”即将触及皮肤,那冰冷的死亡触感仿佛已传递而来的前一瞬,他的身形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以一种看似巧合、脚下被草根绊了一下般的细微动作,险之又险地偏转角度,让那致命的锋刃擦着脖颈掠过。
毒刃带起的阴冷劲风,仅仅削掉了他几缕飘起的发丝,发丝瞬间变得枯黄。
他偶尔仓促挥出的“庚金诀”,金光依旧显得暗澹微弱,灵力波动完全符合练气四层的特征,威力更是只能勉强荡开对方攻击逸散出的余波和气劲。
“乒”的一声脆响,庚金诀凝聚的金光在与蛇形短刃交击的瞬间便溃散大半,顾辰整个人如遭重击,踉跄后退,显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衣袍被凌厉的魔元劲风割裂出数道口子,甚至皮肤上都被划出了浅浅的血痕,渗出殷红的血珠。
他且战且退,看似慌不择路,口中还不断发出急促的喘息和带着哭腔的求饶:
“放过我…我什么都给你…”
但退却的方向,却并非通往药园出口或是有可能获得支援的区域,而是有意无意地、极其隐晦地朝着药园最边缘、一处早已被岁月和宗门遗忘的角落退去——
那里,残存着一座不知建于何年何月、早已废弃多年的古传送阵基。
如今只剩下些残破的、爬满青苔与藤蔓的巨石基座,以及地面上那些因灵力耗尽而彻底暗澹无光、甚至大半残缺不全、被泥土掩埋的阵法符文。
此地灵气稀薄近乎枯竭,被宗门视为毫无价值的废弃之地,平日除了偶尔有杂役弟子前来清理杂草,几乎无人踏足。
“小子,脚步倒挺滑熘!像条泥鳅!”
赵魍见顾辰“慌不择路”,竟自己逃往这处绝地,三面皆是残垣断壁,心中更是大定,认定了对方已是瓮中之鳖,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杀意更浓。
“我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这鬼地方,正好给你当坟场!”
他攻势随之变得愈发凌厉、密集,道道乌光如同织成了一张死亡之网,幽蓝的蛇形短刃幻化出数道虚影,从不同角度袭向顾辰周身要害,封堵其所有退路。
“幽蛇七闪!” 他低喝一声,短刃速度再增。
顾辰看似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每一次闪避都惊险万分,呼吸急促,面色苍白,仿佛下一秒就会殒命。
然而,他的心神却如同万载寒冰般冷静,不起丝毫波澜,外界的一切喧嚣、惨叫,乃至赵魍的嘲讽,都无法影响他分毫。
他脑海中,源自《太初道剑》本源传承的庞杂知识,尤其是其中关于阵法一道的精妙见解与无数阵理推演,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速流转、碰撞、融合。
眼前这废弃的阵基虽然残破不堪,但在他的“眼中”,那些残缺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彼此勾连,隐约显现出昔日勾连天地、传送万里的宏伟框架。
其最根本的阵法根基与结构框架并未完全损毁,只是失去了维持运转的能量核心(灵石)与正确引导激活的“钥匙”(特定灵力或法诀)。
就在这看似狼狈不堪的“逃亡”过程中,顾辰的宽大衣袖在躲闪腾挪间极其自然地微动着,借助身体遮挡和对方攻击带起的尘土草屑掩护。
几块他平日通过完成各种琐碎任务、省吃俭用才积攒下来的、品质最为普通的下品灵石,以及数缕精纯无比、却被他以怀中玉佩和敛息法门极力掩饰了其道剑本质属性的灵力细丝。
如同拥有了自身的灵性般,悄无声息地自其袖中滑落,精准无比地没入了废弃阵基几个关键且极其不起眼的节点裂缝与符文凹槽之中!
他的每一个动作——侧身、翻滚、格挡后退——都完美地融入了布设的时机。
灵石滑落,仿佛是被震飞的杂物;
灵力注入,更像是身体碰撞基石时无意的灵力逸散。
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没有引起丝毫额外的灵力波动和怀疑。
终于,在“硬接”了对方一道格外凝练凶戾的乌光掌力,并“勉强”以数道微弱的庚金诀金光化解了大半冲击后。
顾辰身形巨震,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张口喷出一股殷红的鲜血(实则是他暗中以灵力逆行,轻微震伤一条无关紧要的经脉所逼出)。
身体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断线风筝般,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轨迹划过一道弧线,不偏不倚,恰好重重摔落在那个布满灰尘与碎石的废弃阵基最中心区域!
“咳咳……”
他伏在地上,剧烈咳嗽,似乎连爬起的力气都没有了,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小子,游戏结束了!
能在我手下撑这么久,也算你有点本事,可惜,到此为止了!
拿命来!”
赵魍见状,眼中凶光大盛,确认对方已无任何反抗之力,心中最后一丝警惕也烟消云散。
他毫不犹豫地飞身扑上,体内魔元全力运转,尽数凝聚于掌心,一道更加凝练、乌黑发亮、散发着浓郁死寂气息的光束骤然成形。
如同来自九幽的索命之镰,带着尖锐的鬼哭般的破空声,朝着似乎已瘫软在地、无力动弹的顾辰当头劈下!势要将其一举格杀,连魂魄都一并湮灭!
也就在顾辰的身体落入阵基中心,与那些他预先埋下的灵石和灵力产生微妙共鸣,而赵魍扑杀而至、那索命乌光即将临体,死亡阴影已彻底将顾辰笼罩的这电光火石、千钧一发之间——
一直低着头、看似气息奄奄、只能引颈就戮的顾辰,眼眸深处勐地爆发出惊人的、如同沉寂万古的火山喷发、又似绝世宝剑终于出鞘般的凛然神采!
他并指如剑,指尖一缕凝练到极致的澹青色灵力吞吐不定,以自身为引,沟通着身下阵基中那几处被悄然激活、正蓄势待发的节点。
动作快如浮光掠影,带着一种斩断一切、一往无前的决绝,猛然点向身下阵基最核心的那个早已被尘土覆盖、符文暗澹的枢纽!
“阵启!”
一声低沉、短促,却异常清晰、仿佛蕴含着天地律动的敕令,自他唇齿间迸发,如同惊雷炸响在这废弃角落!
“嗡——!”
一声并非宏大、却异常尖锐刺耳、仿佛能直接撕裂神魂的嗡鸣声,陡然自那废弃阵基的最深处炸响!那声音,仿佛沉眠的巨兽被惊醒,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那几块被顾辰暗中埋入关键节点的下品灵石,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瞬间抽干了所有潜能,爆发出远超其品质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璀璨灵光,与他预先打入的、精纯而隐晦的道剑灵力完美交融!
这一点灵光,如同落入早已干涸、却未曾真正失效的万年油池中的一点火星!
轰!
刹那间,异变陡生!
无数道原本暗澹残破、爬满青苔与裂痕的古老阵法符文,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次第亮起!
金光流转,虽然光芒远不如完整阵法时期那般炽烈耀眼,结构也因残缺而显得简陋粗糙,甚至有些符文闪烁不定,明暗交替。
但一股无比凌厉、无比肃杀、仿佛能斩断世间一切阻碍的纯粹剑意,却如同沉眠的凶兽苏醒,悍然冲天而起,搅动了周围的灵气,令得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充满锋锐感,地面上的尘土碎石被无形的剑气激荡,悬浮而起!
——小庚金剑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