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本,是我早年整理出版的。
里面的一些思路和案例,现在看来或许稚嫩,但核心的辨证法与针道理念,至今仍是我行医的筋骨。”
胡医生抬起头,看着叶蓁蓁,那眼神里满是老师对学生的认可与殷切嘱托:
“我年纪大了,许多新的想法,终究难以像年轻时那样付诸系统笔墨。
你是我这些年见过,最有天赋、也最能沉心钻研的苗子。
这套东西交给你,希望它不止是书,更是一块‘砖’,能引着你在外头的广阔天地里,走出自己的路来,多除病痛,也……别辜负了我对你寄予的厚望。”
叶蓁蓁看着那两本虽然泛黄却代表着权威与渊源的着作,深知这份赠礼的重量。
这不仅仅是两本书,更是眼前这位泰斗级人物,对她学术路径的亲自首肯与方向指引。
她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指尖触到微凉的书封时,仿佛感受到了其背后所承载的无数临床时光与深思。
“胡老师……”她的声音轻而坚实,如同立誓,
“您放心。书我会仔细研读,您的理念与教诲,我更会铭记于心。
勤勉不辍,在实践中求证、领悟,不负您今日所赠,亦不负医者本心。”
这一声“老师”,让胡医生眼底泛起了欣慰而复杂的水光,他缓缓点头,挥了挥手:
“好,好……去吧。世道大,学问深,永远守着对生命的敬畏。
记住,医者手中针,轻重皆是情。”
叶蓁蓁将两本书仔细包好,紧紧抱在怀中,朝着胡医生深深鞠了一躬。
从胡医生诊室出来,叶蓁蓁将那两本珍贵的书放进布袋里,拎着门的另一个袋子和竹篮,走向走廊另一头那间熟悉的办公室。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整理器械的轻微碰撞声。
叶蓁蓁抬手,轻轻叩了叩门。
“请进。”护士长那带着些沙哑却利落的声音传来。
叶蓁蓁推门进去。
护士长的办公室不大,一张旧办公桌,两个放满病历和登记簿的铁皮柜。
护士长正伏在桌边写着什么,抬头见是她,脸上立刻露出笑容,随即又转为一丝了然和不舍。
“我就估摸着你该过来了。”
护士长放下笔,站起身,“东西都收拾妥当了?明天就走?”
“嗯,明天一早的车。”
叶蓁蓁点点头,将手里的东西提了起来,“护士长,我带了点东西过来。在卫生院的这些日子,多亏您一直照应我。
之前爷爷病着,您帮着我找野蜂蜜……这些情分,我一直记着。”
护士长看着她手里的竹篮,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新鲜的红皮鸡蛋,怕有三十来个。
旁边一个袋子里,是各种新鲜蔬菜,塞得满满当当,一看就是刚从地里摘下来不久,水灵灵的。
最显眼的是用草绳捆着脚、歪在一边的一只大公鸡,羽毛鲜亮,鸡冠通红,精神头十足,正不安地轻轻挣扎着。
“这……蓁蓁,你这太破费了!”护士长一看这阵势,连忙摆手,
“这鸡这蛋这菜,眼下多金贵!你快拿回去……!”
“护士长,您千万别推辞。”叶蓁蓁语气诚恳,
“不瞒您说,这鸡是爷爷之前身体还好的时候养的,菜也是他老人家在院里种的。
现在……爷爷不在了,我们也要走了,这些东西留在家里,我们也带不走。
您之前帮了我们那么多,这点东西,算是我替爷爷,也替我们自己,谢谢您一直以来的关照。
您要是不收,我这里心实在难安。”
她这番话情真意切,将这些东西来源归到已故的杜老爷子身上,合情合理。
护士长看着那些新鲜得异乎寻常的蔬菜,和那只精神抖擞的鸡,心里不是没有瞬间的疑惑——这季节,这菜也太水灵了。
但杜老爷子爱侍弄自留地,她是知道的,加上叶蓁蓁脸上的真切感激和离别在即的不舍,那点疑惑很快被更汹涌的情谊压了下去。
“你这……真是……”护士长眼圈有点红,她不是贪图这些东西,而是被这份厚重的心意打动了。
她知道叶蓁蓁不容易,刚经历了丧亲之痛,又要远行,还能想到这些,着实难得。
“好,好,我收下,我收下。谢谢你,也谢谢杜老爷子……”
她拉着叶蓁蓁的手,嘱咐道:“到了那边,凡事开头难,别着急,慢慢来。
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杜团长。安顿下来,记得来信报个平安。”
“哎,我记得了。您也多保重身体。”叶蓁蓁用力点头,朝这位给予她许多帮助与温暖的大姐,深深鞠了一躬。
走出卫生院,秋日下午的阳光依旧明亮。
叶蓁蓁骑上自行车往清河大队的方向驶去。
另一边,杜家老屋里,气氛有些低沉。
杜老爷子刚下葬,杜衡明天又要走,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杜衡先去鸡圈,抓了三只母鸡出来,用草绳捆好脚,提到屋门口。
这是等会儿要和叶蓁蓁一起送去叶家的。
姐姐姐夫们都在主屋里,收拾杜老爷子的遗物。
堂屋,杜老爷子常坐的那把藤椅空着,没人去坐。
大姐杜玉芬眼睛还红着,见杜衡进来,忙说:
“衡子,你们路上一定小心,照顾好蓁蓁,到了就写信……”
二姐杜玉娥不说话,把两双新做的布鞋塞进杜衡手里,“这是我连夜给你和蓁蓁做的,带上。”
三姐杜玉娟则抱着儿子在那儿直抹眼泪。
赵大强开口道:“家里有我和你大姐照看着,你和弟妹放心。”
孩子们也安安静静的,靠着大人。
杜衡走到大姐面前,说道:“大姐,粮缸里还有几十斤粮食,油盐还有些,自留地的菜也能收。
你看着和二姐、三姐分一分,各家都拿点。
老母鸡也还有三只,你们一家一只,抓回去养着还能继续生蛋。”
他又看了看几个孩子,挨个摸了摸头,对姐夫们说:
“家里往后就辛苦你们了。我会常写信回来。”
话不多,但意思都到了。爷爷不在了,他要出远门,家里的事得有个交代。
堂屋里安静了一会儿,门口那三只母鸡偶尔扑腾一下。
该交代的交代完了,离别的伤感再次涌上每个人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