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前辈指点,我记下了。”叶蓁蓁诚恳地道谢,
将那盒珍贵的老山参仔细收好,不再停留,与孙老头一前一后迅速隐入错综的小巷。
药材终于齐了。
接下是那老山参的药力,能否被爷爷油尽灯枯的身体接纳吸收——才是真正的生死关隘。
她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赶回县医院。
先找到孙医生,言简意赅地说明了药材已备齐。
孙医生验看后,眼中闪过讶异和认可,没再多问,立刻着手安排。
在医院后勤院一个僻静的角落,临时支起了一个小煤炉。
叶蓁蓁谢绝了旁人帮忙,亲自动手。
她先将胡医生方子上的其他辅药一一检视、称量,动作熟练而精准,仿佛做过千百遍。
当处理到那几味核心药材时,她的动作更加轻柔谨慎。
尤其是打开那个深紫色木盒的瞬间,醇厚甘苦的参香弥漫开来,连一旁的孙医生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她按照君臣佐使的次序,将药材依次放入洗净的陶罐,注入清冽的井水。
最后,才用银制的小镊子,从木盒中夹出那几根金黄油润的老山参须,分量拿捏得一丝不苟,轻轻置于其他药材之上。
盖上罐盖,点燃炉火。
蓝色的火苗安静地舔舐着罐底,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叶蓁蓁蹲在炉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罐口开始升腾的白色蒸汽。她的思绪却飘远了。
那封加急电报,此刻到了哪里?
杜衡应该收到了吧?从西南驻地到这边,火车、汽车……就算一路畅通,最快也要三四天。
爷爷呢?靠着氧气和强心针维持的微弱气息,能等到孙子赶回来的那一天吗?
她没有答案。炉中的火光明灭不定,映着她沉静却紧绷的侧脸。
罐中药汤开始发出细微的咕嘟声,一股复杂而深沉的气味渐渐取代了单一的参香,苦涩中带着回甘,清冽里含着温厚。
这是希望的味道吗?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能做的,都已拼尽全力。
剩下的,是等待药力与病体的博弈,是等待远方的归人,是与时间这场最残酷的赛跑中,那一点点或许存在的、微乎其微的运气。
千里之外的西南方某军事驻地,训练场上尘土飞扬,间断的枪声带着新兵特有的紧张节奏。
杜衡站在一排趴伏在地的新兵身后,身姿笔挺如松。
他身着军装,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手臂线条流畅有力,麦色皮肤下隐约可见蛰伏的肌肉轮廓。
早已看不出当年重伤后,近乎残废的萎缩痕迹。
阳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眉宇间是惯常的沉稳与专注,只是眼神比过去更加锐利清明。
“手腕放低!肩胛放松贴紧地面!呼吸稳住——别在扣扳机的时候憋气!”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的威严,清晰地传到每个新兵耳朵里。
一个新兵紧张得手一抖,枪口一偏,“砰”一声,子弹不知道飞到哪个土坡上,溅起一小撮烟尘。
新兵脸涨得通红,不敢回头。
杜衡几步走过去,蹲在他身侧,伸手稳稳托住新兵发颤的小臂,调整角度:
“心里越慌,枪越不听使唤。把它当成你胳膊的一部分,你得带着它,不是被它拽着走。”
新兵被他沉稳的力道和声音定住,深吸一口气,重新趴稳,瞄准枪口。
就在这时,训练场边缘走来两个人。
前面的是团部通讯员小郑,后面跟着的是师部医务科的护士林薇。
林薇穿着一身合体的军装,身段苗条,手里拿着个文件夹,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场中那个挺拔的身影。
几年不见,杜衡比记忆中更加……夺目。
不是外貌,而是一种历经淬炼后从骨子里透出的沉稳坚毅,尤其那双手臂,活动间充满力量感。
哪里还看得出当年医生曾断言,可能无法恢复的阴影?
她想起自己当初因他的残疾而却步,以及现在那个靠着家里关系、能力平平的男朋友,心头蓦地涌上一股说不清的酸涩。
小郑跑到近前敬礼:“报告团长!师部医务科林护士来检查训练场急救配备和了解近期训练伤情况。”
杜衡回礼,目光扫过林薇,客气而平淡地点了点头:“林护士。”
“杜团长,”
林薇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专业而自然,
“我来看看训练场急救箱的配备,还有想了解一下最近新兵有没有肌肉拉伤或扭伤的情况。”
“训练场急救箱定期检查更换,目前没有严重训练伤报告。”
杜衡言简意赅,目光重新投向训练的新兵,“林护士可以自便检查,我还有训练任务。”
他说完,便重新专注地看向新兵,侧影如刀削般冷硬分明。
态度客气而疏离,与对待其他机关同志无异。
林薇却觉得心跳快了一拍,她几乎贪婪地看着杜衡。
眼前的杜衡,比几年前更加挺拔俊朗,那种历经磨难后沉淀下来的沉稳气度,混合着军人特有的硬朗,形成一种独特的吸引力。
林薇站在原地,看着他专注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文件夹。
起初听说杜衡手臂神奇恢复的消息,她还不信,如今亲眼所见,震撼之余,那股被她刻意压下的情愫又悄然冒头。
她现在的男朋友,虽然是个营长,但长相平平,能力也寻常。
他是靠着家里有些关系才升上来的,和靠自己实打实拼上来、如今愈发出色的杜衡一比,简直是一无是处。
林薇咬了咬嘴唇,正想再找点话题,旁边的小郑却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封电报,上前一步:
“团长,差点忘了,早上收发室刚送来的,给您的加急电报。”
“加急”二字让杜衡眉头微蹙,他接过那张薄薄的纸,迅速展开。
目光落在电文上的一刹那,他周身那股沉稳如山的气息骤然一凝。
纸上面只有七个字:爷重病速归县医院
落款只有一个“蓁。”
短短的七个字,却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在杜衡心口。
爷爷……重病?蓁蓁发来的加急电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