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赵军医提出的条件清晰而严苛,将责任划分得明明白白,但这份近乎无情的严谨,反而让叶蓁蓁和杜家众人感到一种踏实的可靠。
这不是敷衍的许可,而是真正准备严肃执行的治疗决策。
叶蓁蓁没有丝毫犹豫,上前一步,声音清晰坚定:
“赵主任,所有条件我们完全接受,一定严格遵守。
缺的药材我会尽全力去寻,保证来源和质量。
知情同意书,我现在就可以签。”
看着她眼中毫无退缩的担当,赵军医严肃的表情缓和了些,点了点头。
“好。”
他转向孙医生,“孙医生,准备相关文件,正式将中西医结合治疗纳入医嘱,后续需要你多费心协调和监督。”
接着,他把手里的文件袋递给叶蓁蓁,
“这是院里根据你方子能调拨的药材清单,缺的几味我已经标注,你要尽快解决。”
他略一停顿,目光扫过屋里的众人,语气比刚才更低沉了些,对叶蓁蓁说道,
“钱的事,要是周转不过来,别硬扛。
我跟杜衡是过命的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需要帮忙开口就行。”
叶蓁蓁心头一热,知道这是他和杜衡之间的战友间的情分。
她仍是摇头,语气诚恳:“赵大哥,你的心意我们领了。
眼下钱还能顶一阵,真到难处,我不会跟你客气。
现在最要紧是把药弄齐,把爷稳住。”
听到那声自然而然的“赵大哥”,赵军医脸上的线条又柔和了些。
“你心里有数就好。”
他往前凑近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清,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杜衡那儿,必须让他立刻知道他爷爷的全部情况,别瞒着。
老爷子这次……估计……每一分钟都耽误不起。让他尽快回来!”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重,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作为多年的战友,他清楚杜衡对杜老爷子的感情。
“我明白。”叶蓁蓁郑重点头,“我等会儿就去给他发电报。”
赵军医这才“嗯”了一声,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再多说。
他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悄无声息的杜老爷子,眼神复杂,随即转身,拿着病历夹大步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凝滞的气氛这才稍稍流动起来。
叶蓁蓁深吸一口气,重新转向家人们。
她的目光先落在满脸疲惫的赵大强身上:
“大姐夫,你跑了一夜,赶紧找个地方眯一会儿。”
接着,她看向眼眶红肿的杜玉娥和杜玉娟:
“二姐,三姐,你们也带着孩子先出去吧。
别都挤在这儿,爷爷需要安静的环境。”
她的安排清晰果断,自然而然成了全家人的主心骨。
杜玉芬看着两个妹妹带来的那点皱巴巴的零钱,再想到叶蓁蓁不声不响就交上的大笔押金,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惭愧,觉得自己这个长姐当得实在没用。
她领会了叶蓁蓁的意思,强打起精神,抹了把脸,拉着两个妹妹,又招呼着几个不知所措的孩子,慢慢退出了病房。
孙医生也适时交代了几句探视注意事项,说下午会安排拍x光片,便跟着离开了。
人陆续散去,原本拥挤的观察室重新变得空旷安静,只剩下病床上微弱的仪器声和氧气汩汩的轻响。
赵大强却没急着走。
他凑到叶蓁蓁身边,黝黑的脸上带着熬夜的痕迹,压低声音,语气急切又带着点笨拙的实在:
“蓁蓁,我路上琢磨了,咱村后头老林子里,这个时节或许还能找到些五味子藤,那东西……医院药房收不收?
炮制好了应该值点钱。还有,我认识公社粮站一个管事的,看能不能……先挪借一点应应急?”
叶蓁蓁心头一暖,知道这个憨厚的大姐夫是真把爷爷的事,当成了自家的大事在操心。
她放缓了语气:“大姐夫,你的心意我知道。
不过五味子藤炮制起来费工夫,眼下远水解不了近渴。
粮站借钱……恐怕不容易。
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去歇着,养足精神,后面跑腿、出力的事儿少不了你的。”
赵大强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叶蓁蓁平静却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点点头:
“那成,我先去歇会儿,有事你随时喊我。”
他搓了搓手,也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门被轻轻带上。
观察室里终于只剩下叶蓁蓁和昏迷不醒的杜老爷子。
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逐渐热闹起来的医院院落,心里却沉甸甸的。
赵军医标注的缺药清单上,川贝母、茯苓、老山参须——这三味是固本化痰、吊住元气不可或缺的关键。
她意念迅速扫过自己的空间——田垄整齐,粮菜丰饶,鸡蛋更是堆满了储物架。
药材区的当归,党参,天麻,甚至还有灵芝……都长势喜人。
甚至一些常用药材如柴胡、板蓝根、甘草也长得不错,可偏偏缺的这几味。
若是寻常调理或治疗别的病症,这些药材足以应对。
可偏偏……偏偏没有眼下最急需的川贝母和茯苓。
党参的药力远不足以应对爷爷眼下油尽灯枯、急需猛药固脱的危急状况。
灵芝虽好,性偏于补益安神,化痰散结之力不足。
且其药性对于爷爷此刻衰竭至极的脏腑而言,过于“厚重”,恐怕难以运化,反而可能成为负担。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空间给了她巨大的依仗,却并非万能药库,世间病症千变万化,所需药材也各有侧重。
她暗自叹息,想到了那个在黑市倒腾药材的孙老头。
对方曾留下话,逢五逢十会在城西老槐树下等半个小时。
今天……她在心里迅速盘算起日期来:是星期四,既不逢五也不逢十。
离最近的星期六也还有两天,可爷爷的病,根本等不起两天!
叶蓁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虑。
事有轻重缓急,眼下两件事必须立刻办:一是给杜衡发电报。
二是今日无论如何找到孙老头,哪怕提前去那棵槐树下碰碰运气,或者通过其他渠道打听出他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