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您要挺住,”叶蓁蓁握住杜老爷子冰凉的手,低声而坚定地说,
“我们这就去医院。您一定……一定要坚持住。”
院子里一阵忙而不乱的脚步声。
赵大强带着两个儿子,很快用门板和麻绳扎好了担架。
杜玉芬抱着两床半旧的厚棉被出来,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
“小心,慢点抬!”
叶蓁蓁指挥着,赵大强和两个儿子一前一后,极其平稳地将杜老爷子移上担架,再用棉被仔细盖好,掖紧边缘。
老爷子灰败的脸陷在棉被里,几乎看不出一点生气。
邻居王婶子递过来一个掉了漆的军用水壶:“里头灌了热水,路上或许用得上。”
叶蓁蓁接过,哑声道了句谢。
牛车就停在院门外,众人合力将担架稳稳抬上车板。
赵大强甩开鞭子,大毛二毛一左一右护在担架旁,杜玉芬和叶蓁蓁也迅速爬上车,紧紧挨着爷爷坐下。
“坐稳了!”
赵大强低喝一声,牛车晃动起来,沿着坑洼的村道跑了起来。
天已擦黑,凉风刮过脸颊,往脖子里钻。
叶蓁蓁一手护着爷爷的头颈,一手始终搭在他的腕间。
那脉搏依旧细弱如游丝,时有时无,她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
杜玉芬的眼泪默默地往下淌,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大毛忽然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杜老爷子脚头的被子上。
一路无话,只有牛车轱辘压在土路上的颠簸声,和拉车老牛粗重的喘息。
时间被拉扯得无比漫长。
叶蓁蓁的脑子里飞速转过无数念头:县医院急诊室今夜是谁值班?
有没有认识的人?爷爷这种情况,要……她不敢再往下想,只能把爷爷那只枯瘦冰凉的手紧紧地握着。
终于,县医院那几盏标志性的昏黄灯光出现在道路尽头。
牛车还没完全停稳,叶蓁蓁就跳了下去,冲着急诊室大门狂奔。
“医生!医生!有需要急救的病人!”她的声音划破了医院走廊的寂静。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医生闻声从诊室出来。
急诊室的门猛地被推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中山装、外罩白大褂的年轻男医生快步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听诊器。
走廊灯光落在他脸上——眉眼端正,带着熬夜值班的疲惫,正是孙医生。
“孙医生!”叶蓁蓁一眼认出他。
孙医生显然也认出了她,脸上的讶异一闪而过,“叶医生?怎么是你?”
“是我爷爷,”
叶蓁蓁语速极快,声音因紧绷而有些发颤,但用词异常清晰精准,
“杜德昌,七十三岁,有三年的矿下工作史。
今天下午突发昏迷倒地,呼吸浅促微弱,脉搏细速欲绝,对光反应迟钝,
初步判断为慢性肺源性心脏病急性加重,呼吸衰竭,很可能合并右心衰。我们做了简单保暖和搬运,但他的情况一直在恶化。”
她一口气报完最关键的信息,眼神紧紧锁住孙医生。
孙医生一边听,一边已经几步跨到牛车旁,迅速掀开被子一角,查看杜老爷子的面色和呼吸状态。
灰败的脸色,微弱的胸廓起伏,嘴角的秽物痕迹——一切都印证着叶蓁蓁的判断。
“快!抬进来,进抢救室!”他不再多问,果断转身,朝里面急喊:
“小刘!准备氧气!平车!”
他指挥着,同时飞快地对叶蓁蓁低声道:“你判断得应该没错,很危重。把详细情况再跟我说一下。”
他没有把她当普通慌乱家属,而是当成了一个可以快速沟通信息的“同行”。
这种信任源于去年共事时,建立起的默契和对叶蓁蓁专业能力的认可。
叶蓁蓁心头那根紧绷的弦微微一松,至少有认识且靠谱的医生接手了。
她立刻转身,和急忙跳下车的赵大强等人一起,小心翼翼却动作迅速地,将担架从牛车上转移下来。
孙医生立刻侧身让开通道,:“快!抬进抢救室!家属外面等!”
他顿了一下,看向叶蓁蓁,“叶医生,你跟我进去协助我!”
这正合叶蓁蓁的心意,她点点头,对满脸惶恐的杜玉芬和赵大强快速交代了两句,便紧跟孙医生进了抢救室。
抢救室灯光刺眼,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几个人合力将杜老爷子移上病床上后,孙医生迅速检查,面色严峻:“呼吸衰竭,心衰也很严重。”
叶蓁蓁的手指已经再次搭上爷爷的腕脉,快速汇报:
“脉沉细欲绝,促代频现,心阳暴脱兼痰浊壅肺。”
同时,她已观察到爷爷指甲紫绀明显,“末梢循环极差。”
“肾上腺素0.5毫克,静推!氨茶碱维持静滴!”
孙医生下令,又转向叶蓁蓁,“青霉素和利尿剂必须用,但你爷爷这身体……”
“我明白矛盾。他肝肾基础差,建议青霉素起始剂量偏低,利尿剂同时注意补钾,可少量多次给药。”
叶蓁蓁根据对爷爷体质的了解,提出具体建议。
孙医生点头,对护士重复了调整后的剂量,药物被谨慎地推入。
叶蓁蓁没闲着,她调整爷爷头部位置以保持气道通畅,并持续按压其内关穴。
“心率有微弱回升!”护士盯着监测仪喊道。
孙医生和叶蓁蓁同时看去,波形确实有了轻微波动。“继续观察。”
孙医生没放松,对叶蓁蓁说,“感染和心衰是主要矛盾,但痰阻窒息风险也高,得想办法。”
“可否用导管轻柔刺激咽喉,尝试引出部分痰液?”叶蓁蓁提议。
孙医生略一思索:“可以试试,但动作务必要轻缓。”
在护士准备时,叶蓁蓁协助将爷爷小心侧身,手法专业地叩拍其背部。
导管刺激下,引出了少量粘稠分泌物。
时间在紧张有序的抢救中流逝。
叶蓁蓁始终保持着医生的冷静,密切观察,及时反馈任何细微变化,并与孙医生快速交流着用药和护理的调整意见。
她的专业协助,让孙医生的抢救工作更具针对性。
不知过了多久,爷爷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艰难,
但监测仪上的数字和波形。终于暂时稳定在一个极其脆弱、却不再继续恶化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