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站在一旁,看着叶蓁蓁忙碌的身影,目光温柔。
他试着用尚能使上些力气的右手提起一个箱子,叶蓁蓁立刻像只警觉的兔子跳过来,轻轻按住他的手。
“你别动,我来就好。”她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路上颠簸,你得保存体力。”
杜衡无奈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许苦涩,但更多的是被珍视的暖意。
“蓁蓁,我只是胳膊不方便,不是脚不能动。”
“那也不行!”
叶蓁蓁头也不抬,利落地打好最后一个结,语气轻柔却坚定,“回家这段路可不近,你得听我的。”
收拾完东西,叶蓁蓁直起身,脸上露出个轻松的笑容:
“走吧,我们去国营饭店跟二哥打声招呼,然后就回家。”
两人来到县城中心的国营饭店,还没到正午饭点,店里不算太忙。
叶蓁蓁熟门熟路地绕到后厨,却见二哥叶建兵正站在后门口。
他脚边还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旅行袋,正神色焦灼地张望着,一看到他们,立刻快步迎了上来。
“蓁蓁!杜衡!我正要去寻你们!”叶建兵的语气带着罕见的急促,眉头紧锁。
“二哥,你这是……?”叶蓁蓁疑惑地看着他脚边的行李,“也要回家?”
叶建兵张了张嘴,脸上掠过一丝窘迫和慌乱,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
“出事了……得赶紧回去跟爹娘商量。”
他搓了搓手,“是……是丽华她……怀孕了……都快三个月了。再拖就瞒不住了!”
这话让叶蓁蓁心头先是一惊,随即一个念头飞快地闪过脑海——这事,从某个角度看,或许是件“好事”。
王丽华与二哥订婚多年,但王家父母却想一直霸着王丽华在医院上班的工资,一直以各种借口拖延婚期。
如今丽华姐怀了叶家的孩子,生米煮成熟饭,王家为了女儿的名声和前途,恐怕再也不敢、也不能拖着这桩婚事了。
想到这里,叶蓁蓁原本紧绷的心弦反而松弛了几分。
她看着六神无主的二哥,语气镇定地确认:“丽华姐人怎么样?她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在宿舍躲着呢,吃不下东西,心里又怕,人都瘦了一圈。”
叶建兵又是心疼又是懊悔,“这事都怪我!得赶紧回去,让爹娘去王家商量,必须马上把婚事办了!不能再拖了!”
他无助地看向叶蓁蓁和杜衡,知道妹妹向来有主意,妹夫又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叶蓁蓁与杜衡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对叶建兵果断地说:
“二哥,你别慌。这事……虽然是急了点,但未必是坏事。
王家不是一直拖着你们的婚事吗?现在情况不同了,他们为了丽华姐,也得点头。
咱们赶紧一起回去,跟爹娘好好说,尽快把婚事风风光光地办了,才是正理。”
杜衡也沉稳地点头:“蓁蓁说得对。”
叶建兵见妹妹和妹夫都如此支持,心中稍定,连连点头。
于是,原本计划的二人归家,变成了四人同行。
回清河大队的路上,气氛虽然因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而显得有些凝重。
但叶蓁蓁心里却隐隐觉得,这或许能彻底解决,困扰二哥多年的婚事难题。
只是,该如何与观念传统的爸妈开这个口,又该如何应对可能来自王家的初始反应,还需要好好思量。
叶建兵帮叶蓁蓁提着最沉的箱子走在前面,叶蓁蓁挽着杜衡紧跟其后,王丽华则自己一个人默默地跟在最后。
四人沉默地穿过县城街道,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凝重。
王丽华始终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她不时偷偷瞄一眼走在前面的叶建兵,眼神里满是惶恐与无助。
“呜——”
长途汽车喷着黑烟驶出车站,在坑洼的土路上颠簸前行。
王丽华紧紧靠在窗边,脸色苍白。
叶蓁蓁递过一个橘子,她却只是摇了摇头,双手不自觉地护住小腹。
两个小时后,汽车终于喘着粗气在红星公社的破旧站台停稳。
王丽华拎起自己的布包,迟疑地转过身。
她望向叶建兵,嘴唇微微颤抖,
“建兵......”这一声轻唤里带着千般委屈、万般期盼。
她声音很小,带着恳求,“你……你可得早点来我家。”
在这保守的乡村,未婚先孕是惊天大事,她独自回家面对父母,心里实在没底。
叶建兵连忙上前,在众目睽睽下重重点头:“丽华,你放心。我送完蓁蓁他们,就回去跟爸妈商量。”
“可是......”王丽华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爸那个脾气......”
“别怕。”叶建兵握紧拳头,“这事我来担着。明天一早就让我爸妈上门来商量婚事。”
王丽华这才稍稍安心,看了眼叶蓁蓁和杜衡,系紧头上的方巾,低着头,独自一人朝着自家村子的方向快步走去
她那单薄的背影,在冬日寒风中显得格外脆弱,每一步都透着忐忑。
叶建兵目送她消失在土路尽头,重重叹了口气,转身提起箱子:“走吧,我先送你们回去。”
杜衡开口:“二哥,你的事情要紧,我们自己能回去。”
“那不行,”叶建兵执拗地摇头,“这东西沉,路也不近。再说了……”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我也得……稍微缓缓,想想回去该怎么跟爸妈张这个嘴。”
叶蓁蓁完全明白二哥此刻的忐忑,不再多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三人沿着熟悉的乡间土路,朝着杜家所在的方向走去。
冬日的田野略显萧瑟,但路上不时能遇见从地里收工回来的乡亲。
“哟!这是杜衡媳妇回来啦!”
“这是……杜团长?”
乡亲们热情地打着招呼,目光落在杜衡身上时,却骤然定住了——
这位因伤退役的战斗英雄,此刻竟用他那双被认定‘残废’的手臂,稳稳地托着一大包水果糖。
更让人吃惊的是,他正用那手,一颗一颗地将糖果分给围上来的孩子们!
“杜团长,您这手……”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惊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