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急吗?”营业员例行公事地问。
“加急。”
叶蓁蓁毫不犹豫。时间,现在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奢侈又最紧迫的东西。
付了钱,听着柜台后那“滴滴答答”的电键声再次响起,叶蓁蓁的心并没有因此轻松。
电报只是报信,是把选择权和随之而来的痛苦煎熬,传递到了远方的人手中。
而她能做的,是在这里,用尽她作为医者的全部本事,去为爷爷争取时间。
这很难,近乎奢望。但她必须去试。
离开邮局,她没有立刻回医院,而是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初秋午后的阳光斜照下来,在土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少了夏日的燥热,多了几分干爽的凉意。
她凭着记忆快步走向城西那棵老槐树。
槐树叶已半黄,在微风里沙沙作响,筛下细碎的光点。
树下空荡荡的,只有几片早落的黄叶打着旋儿。
叶蓁蓁在树荫下站了片刻,目光扫过四周——没有下棋闲聊的老人,更没有孙老头那熟悉的身影。
她定了定神,走向树旁一个坐在门槛上摘菜的老太太。
“大娘,跟您打听一下,”
她语气尽量放得随意,“这附近是不是住着位姓孙的老大爷?
大概五十多岁,逢五逢十爱在这槐树下坐坐、跟人唠唠嗑?”
老太太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她,手里摘豆角的动作没停:
“姓孙的?哎哟,这一片姓孙的可有好几户呢。
你说的……五十多岁的,还是真不认识?”
她摇摇头,“年纪大了,记不清喽。姑娘你找他有事儿?”
“他是我家一个亲戚,我有点事儿找他。”叶蓁蓁含糊地应道,心中微沉。
她又问了个在门口修补箩筐的中年汉子,对方挠挠头:
“你说孙老头啊……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但好些日子没见他在槐树下转悠了。
住哪儿?说不准,好像听说搬过?”
接连问了几个人,要么印象模糊,要么指向不一。
日头稍稍西斜,叶蓁蓁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往下坠。
时间不等人,爷爷那边每一分钟都宝贵。
她强迫自己冷静,决定扩大范围,把老槐树周围那几条交错纵横的小巷子都走一遍。
巷子狭窄曲折,两旁是低矮的灰瓦房或斑驳的土坯墙,有些院门紧闭,有些敞着,能看到院里堆着柴火或晾着衣裳。
初秋的风穿过巷子,带来炊烟、尘土和干草的气味。
就在她几乎要走到最后一条巷子尽头,准备放弃另想他法时,
一阵极其微弱、若有似无的气味,顺着巷口穿来的风,飘进了她的鼻腔——是药材的味道。
叶蓁蓁脚步猛地一顿。
她常年与药材打交道,又因灵泉之故,嗅觉远比常人敏锐。
这气味极淡,混杂在寻常的市井气息里,几乎难以察觉,但她捕捉到了。
她的精神猛地一振,立刻停下脚步,站在巷子深处一个岔路口,屏息凝神,仔细分辨着气味的来源。
风向有些乱,但那丝特殊的苦香似乎是从右手边那条更狭窄、尽头似乎是一堵高墙的死胡同里飘出来的。
死胡同?叶蓁蓁心生警惕,但想到爷爷危在旦夕,还是决定去看个究竟。
她放轻脚步,朝着那条胡同走去。
胡同很窄,仅容两人侧身通过,两侧墙壁高耸,遮住了大部分天光,显得格外昏暗。
越往里走,那股混合的药材气味似乎越发清晰了一些,虽然依旧很淡。
快到尽头时,她看到左侧墙壁底部,靠近地面处,有一道不起眼的、用旧木板和杂物半掩着的缝隙,像是后墙的某个破损处,或者一个极其隐蔽的侧门。
气味似乎正是从那里透出来的。
叶蓁蓁没有贸然上前,而是站在几步开外,仔细观察。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风声穿过狭窄巷道的呜咽。
她注意到那堆杂物摆放得看似随意,但角度有些刻意,正好挡住了大部分视线。
正当她犹豫是否要靠近查看,或者弄出点动静试探时,那堆杂物后面忽然传来轻微的“窸窣”声。
紧接着,那块最大的木板被从里面挪开了一些,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钻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个旧布袋,似乎正要离开。
那人一抬头,正好与叶蓁蓁打了个照面。
两人都是一愣。
正是孙老头!
他脸上惯常的、带着市侩的精明神色在此刻僵住了,眼神里的错愕迅速被警惕覆盖。
孙老头见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突然出现在自家门口,身子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脱口而出:
“你……你找谁?”
叶蓁蓁愣了一下,看这孙老头的反应,他应该是没认出自己。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亮出自己的身份,孙老头已经作势要把挪开的木板重新堵回去了。
叶蓁蓁忙上前半步,急切道:“老师傅,我不找特定的人,是来找救命的药。”
她开门见山,目光坦然地直视着对方:
“家里老人肺心病急性发作,危在旦夕,县医院缺几味关键药材。
我打听了一路,听说这片地方可能有懂行的老师傅,手里或许有存货,这才冒昧找来。”
她语速加快,清晰地报出药名:“我要川贝母,茯苓,还有老山参,年份不拘,但必须真。”
孙老头堵木板的动作停住了,那双浑浊的眼睛在叶蓁蓁脸上眯了眯,眼神里的警惕更深,但精明的算计也开始浮现。
他没有接药材的话茬,反而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姑娘,你年纪轻,怕是不知行情。
你说的这几样,哪样不是紧俏的金贵东西?
这年头,正规医院都未必有,你跑这犄角旮旯来找?
怕是找错地方,听错信儿了吧?
赶紧走,赶紧走,别在这儿瞎晃悠,给自己惹麻烦。”
他嘴上赶人,身子却没完全退回去,眼神依旧死死盯在叶蓁蓁脸上。
叶蓁蓁知道,孙老头这是典型的以退为进,既撇清自己,也在试探叶蓁蓁的底细和决心。
她没时间再跟他慢慢周旋,直接伸手进随身那个半旧的布袋子,摸索片刻,掏出厚厚的一叠捆扎整齐的大团结。
她握在手里,在孙老头眼前晃了晃。
“老师傅,看清楚了。”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斩钉截铁,
“空话我不说第二遍。我爷现在就躺在医院里,就等这几味药吊命。
只要你有东西,咱们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