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他早上吃那些时的勉强模样,容棠特意让紫兰去御膳房吩咐了,备些他爱吃的菜式。可眼看就到了午膳时分,穆廷却迟迟未归。
又等了两刻钟,才有个小太监匆匆赶来,躬身回话,说皇上那边政务棘手,脱不开身,让娘娘不必等了,自行用膳便是。
容棠听了,眼神微微一顿,随即也释然了,自顾自坐下用了膳。
只是没想到,连晚膳,穆廷也没能过来。
容棠心里隐隐有些发堵,可她也知晓,他们终究不能像寻常百姓家的夫妻那般。
他不来,她反倒也自在些。
容棠素来作息规律,睡得早,梳洗完毕上了榻。
哪怕是秋日,暑气还未完全散去,夜里闷热,孔嬷嬷便坐在榻边轻轻替她扇着风。
夜深时,穆廷终于处理完政务,一身疲惫地回了凤仪宫,刚进寝殿,便见孔嬷嬷正低头扇着扇,动作轻柔。
榻上的人穿着寝衣,料子本就宽松,她睡得沉,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一片细腻的雪肌。
见孔嬷嬷要起身行礼,穆廷抬手无声地制止了,从她手中接过那把团扇,示意她先退下。
容棠睡梦中隐约听到些动静,却只觉得扇风的力道未停,便也懒得多想,翻了个身,依旧沉沉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嗓子干得发紧,迷迷糊糊地嘟囔,“嬷嬷,我渴……”
她披散着长发,睡眼惺忪地从床榻上坐起,抬手想去接递来的茶盏,目光触及面前之人时,却猛地顿住,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皇上?”
穆廷手里正端着杯盏,闻言扬了扬眉,作势要递过去,“你不是渴了?”见她愣着不动,便主动凑上前,将杯沿送到她唇边。
容棠这才回过神,忙抬手接过杯盏,“多谢皇上……”
看着她低头喝水的模样,小口抿着像小猫似的,穆廷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嗓音带着夜露的微哑,“那棠棠,你要怎么谢我?”
这茶水如此解渴,你要怎么谢我?
嗯?
容棠喝水的动作猛地一顿,这才抬起头看他。烛火浅浅地洒在他脸上将他俊朗的眉眼映得清晰了些许。容棠呆呆地望了片刻,放下茶盏,然后微微倾身,唇瓣轻轻覆在了他的唇上。
不过一瞬的触碰,像羽毛拂过心尖。
穆廷浑身一震,竟控制不住地俯身抱住她,一同跌入床榻之中,只觉四肢百骸都泛起一阵酥麻,连指尖都有些发颤。
她飞快地亲了一下,便红着脸错开视线,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穆廷低头细细端详着她的面容,只觉得方才被她碰过的唇瓣还残留着清甜的茶香,一双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定定地望着她。
愣了好半晌,他才按捺不住心头的雀跃,笑容满面地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颊。
昨夜折腾得厉害,容棠浑身还泛着酸痛,好在今夜穆廷倒有了分寸,只抱着她亲了一会儿,便乖乖松了手,只是将她搂得很紧。
容棠本是困极了,可依偎在他怀里,却莫名想起了哥哥的事。
她悄悄侧过脸,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打量着他的轮廓,犹豫了片刻,才轻声开口,“臣妾听闻,今日臣妾的哥哥已被放还回府了。那……安远侯的事情,是不是就与哥哥无关了?”
毕竟是谋逆大案,哥哥稍有牵连便是万劫不复。
穆廷转头看她,只见她眸中盛着几分忐忑,神情小心翼翼的。他心头一软,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朕说过,此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以你大哥的性子,想来是不知情的。只是棠棠,容枫虽是你的兄长,朕的大舅子,日后又将迎娶月汐,可正因为有这层关系,才更不能徇私。朕舍不得看你难过,可你素来明事理,该知道凡事都该按规矩来,对不对?”
容棠顺从地点了点头。
帝王之道,本就该一视同仁,不能因私废公。
容棠并非不明事理、无理取闹之人,“臣妾晓得。臣妾相信刚刚的为人,也信皇上会公正处置。”
穆廷低头,轻轻吻住她的唇,辗转厮磨,许久才喘息着低叹,“棠棠,你该信朕的。”
又缠绵亲吻了片刻,穆廷才拥着她准备入睡。容棠原是困极了,可不知怎的,此刻却又清醒了几分。
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的睡颜,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她悄悄将手搭在他的腰上,指尖轻轻蜷缩了一下,这才安心地阖上眼,坠入梦乡。
次日醒来时,身侧已是一片微凉。穆廷并未叫醒她,容棠察觉到身边空荡荡的,瞬间清醒过来,抬手撩开床帐,正看见已换好龙袍的他立在那里,玄色的龙袍衬得身姿愈发挺拔。
他站在立柜旁,指尖正轻触着柜门上的雕花,那柜子里收着的,都是她上回生辰时收到的各式礼物。
容棠心头一动,走过去站在他身侧,“这里面放着的,都是臣妾生辰时收到的礼物,臣妾知道,皇上对义兄或许还有些误会,不大喜欢他送的那尊木雕,原是不该放在此处的。可臣妾问心无愧,若是刻意将它挪走,反倒显得心虚了……”
见他侧过头看她,目光沉静,容棠仰头望着他,“倘若皇上实在不喜,不想让臣妾留着,臣妾这就命人将它处理掉。”
穆廷喉间低笑一声,“棠棠既将他视作亲兄长一般,朕又不是那般小气的人。”
相处日久,她倒也渐渐摸清了他几分脾性。容棠顺势颔首,语气带着几分真诚的赞叹,“是,皇上心胸宽广,又有雄才伟略,自然不会与臣妾这等小女子计较这些。”
这番话恰好焐在了穆廷心上。
他眉目间瞬间染上笑意,被这几句夸赞捧得,几乎有些飘飘然的出了凤仪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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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朝堂之上,明眼人都能看出帝王心情颇佳。容霆看在眼里,不免松了口气。
下朝后,穆廷本是想去凤仪宫的,奈何还有些紧急政务要处理,便先去了御书房。
批阅完堆积的奏折,穆廷放下朱笔,望着自己笔下略显潦草的字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侧头看向身旁的何启连,“你替朕寻几样东西来……”
片刻后,何启连捧着物件回来,有些疑惑的看向案首的帝王。
穆廷先拿起长箫,指尖摩挲着冰凉的萧身,而后翻开乐谱。
他精通兵法,于行军布阵之事信手拈来,可这些世家公子擅长的音律之道,却是从未沾染过。
从前没心思学,也没闲暇去学。
此刻他双手握着长箫,凑到唇边,试着吹了几下。
吹出的声音干涩生硬,全然没有容棠吹奏时的婉转悠扬。他又试了几次,那音出得又急又冲,像钝器刮过木柴,刺耳得很。
何启连听着这声音,也是皱了皱眉。
皇上这是做什么?莫不是想和皇后娘娘合奏一曲,虽说有利于增进感情,但是皇上这吹得也太……
穆廷登时蹙起眉头,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长箫,又抬手翻了翻乐谱,看得他眼花缭乱。他忽然觉得,往日的奏折似乎也没那么枯燥了。
罢了。
他将长箫搁到一旁。
他还真学不来京城世家子弟那一套。
于是他拿起木料和刻刀,视线落在木料上,脑海中慢慢勾勒出容棠的身姿,握紧刻刀,小心翼翼地落下第一刀。
只是力道太轻,只在木头上留下一道浅痕。他稍稍加了些力,可这一刀下去,却没掌握好分寸,木料登时被削下一角,刻刀更是没收住,深深嵌进了握着木料的手掌里。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穆廷眉头微蹙,却没吭声。
身侧的何启连见状,却吓了一大跳,忙快步上前递过干净的手帕,急声道,“奴才这就去传御医。”
“不必了。”
这点小伤于他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从前行军打仗,身上的伤痕新旧交接,他早就没什么感觉。
接过手帕随意缠在手掌上,按住流血的地方,而后又拿起那块木料,重新握紧刻刀,目光专注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