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瞬即逝。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上位的帝王已然大怒,刑部尚书低着头,屏气凝神着。
“好一个安远侯!”
安远侯贾振在北方旧宅私屯兵器的密报刚呈上来,穆廷猛地一拍桌案,勃然大怒,“此时便交由爱卿你去调查,务必水落石出!”
安远侯贾振是前朝旧部,此时若随意下定论抓人,容易引起朝中其他旧部不满,还需有足够的证据。
“是,臣这就去办。”
待刑部尚书躬身退下,殿内复归寂静。穆廷静坐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面,忽然抬眼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何启连侍立在侧,躬身回禀,“回皇上,已快巳时。”
穆廷闻言径直走出御书房,何启连默不作声地紧随其后。
秋日廊中垂落不少枯叶,走过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倒颇有几分孤寂。穆廷整个人忽的在廊中站定,看向远处凤仪宫的方向,“你说,朕该不该陪皇后一并回去?”
何启连低着头,恭声道,“奴才以为,皇上与娘娘乃是结发夫妻,今日又是祝老太君六十大寿,想必皇后娘娘心里定是盼着您能一道去的。再说祝老太君在大梁女子中地位斐然,皇上去,也是对大梁女子的重视。”
祝老太太年轻时亦是巾帼不让须眉,在北疆虽老定国公立下赫赫之功,只是后来腿受了重伤,难再骑马,才居于后宅。
何启连这番话,也是给他一个去容家的合理借口,哪怕不是为了皇后娘娘,祝老太君大寿,帝王出席,亦是对大梁所有如老太君一般巾帼女子的肯定与赞许。
穆廷沉默片刻,侧目瞥了他一眼,“这般为皇后说话,莫不是收了她什么好处?”
何启连忙躬身,“奴才不敢。奴才只是觉得,皇上去一趟,于情于理都无妨。”
帝后和睦,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日子也好过些。这几日后宫一直低气压,底下的奴才们做事都分外小心翼翼。
“也是。”穆廷很快应道,像是下定了决心,“那朕今日去容家走一趟,替祝老太君祝个寿。”
说罢,他步履流星直走向凤仪宫。
到了凤仪宫外,院中正在打扫的宫婢太监们见圣驾突至,个个慌忙放下手头的活计,噗通一声跪倒一片。
皇上这几日明明未曾踏足凤仪宫,今日怎会突然驾临?
穆廷扫了一眼庭院,面色淡淡,负手立在阶前,未有言语。
片刻后,眉头微蹙,沉声问道,“皇后呢?”
离帝王脚步最近的一个宫婢吓得身子一颤,埋着头,声音战战兢兢,“回……皇上,今日娘娘要去定国公府为老太君祝寿,早些时候就出宫去了。”
皇后娘娘祖母寿辰,皇上不可能不知道啊?都这个时辰了,皇后娘娘肯定早就出宫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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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凤驾刚抵定国公府门前,容家人早已齐齐迎了出来,祝老太太站在最前头想行礼跪拜,忙被容棠拉住。
“孙女在这祝祖母此后岁岁康健,松鹤长春,福禄绵长!孙女儿叩祝祖母寿辰喜乐。”
“好,好,好孩子。”
祝老太太回握住她的手,这几日隐隐听到宫中一些流言,担心得寝食难安,这会儿人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不免有些红了眼眶。
“母亲,棠棠,进去再说。”容霆先开口道。
今日是祝老太太的寿宴,门庭若市。京中不少官员都携着家眷前来贺寿
祝老太太本就在京中颇有威望,再加上容家又是皇后母家,不少人上赶着巴结。
便是先前与容家略有嫌隙的威远侯府周家,今日周老夫人林氏也带着女儿来了,这会儿瞧见只有皇后一人下了凤驾,周箬梅脸上都掠过一丝诧异。
宫中的流言她隐隐也听到过一些,凭着皇上先前对容棠的宠爱,今日祝老太君六十大寿,皇上不可能不陪她来,那就只能说明,宫里那些流言是真的。
容棠当真被皇上厌弃了。
那自己岂不是……
“这般奢侈,也难怪教出那样的女儿。”林氏倒是没想那么多,这会儿入了定国公府里面,雕栏画栋,游廊假山应接不暇,侯府和这比起来,当真是小巫见大巫。
“当真是没见过世面,定国公府乃是一品侯爵世家,这般步调格局完全合乎规矩,别动不动就一张嘴就在这造谣!”
穆月汐这会儿才跟着江青安一道过来,才踏进府中,便听见这林氏又在胡说八道。
林氏回头本想发怒,却见是穆月汐,一下就熄了火,上回被当众打脸的事,仿佛脸上还在火辣辣的痛,而且这会儿穆月汐身边还站着江青安,她更是哑火。
“还有周大小姐,别白日做梦了,我表哥嫂嫂好着呢!”
这人一看就在想她表哥嫂嫂闹矛盾的时候趁虚而入,也不看看自己,哪点比得上她嫂嫂?
周箬梅脸上一白,怕她把那日秋狩的事情说出来。
这会儿容枫正引着客人入席,见四人站在此处,又听这林氏的话,当即脸色沉了下去。
她说谁他都不在乎,唯独不能说一点他妹妹的坏话。
“二位若是对定国公府有意见,可以现在便打道回府。”
“谁稀……”罕……
林氏想动怒,又想着来得时候儿子的叮嘱,硬生生又憋了回去,灰溜溜的领着周箬梅一块入了席。
“王爷,郡主,这边请。”
而另一边容棠随着薛氏一块回了薇蕤阁,见自家娘亲满是欲言又止的关切,便开口道,“娘亲别担心,皇上只是近来政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不过他特意让女儿带来了寿礼。”
然而薛氏却是不信的,自己的女儿她还能不了解吗?说谎的时候,眼神便会有些轻微的飘忽。
显然,她没有说实话。
薛氏拉着她的手,走进内室,屏退了下人,才轻声问道,“娘亲虽不知宫中的事情,却也听了些风声。棠棠,你与娘亲实话实说。”
无论当初是如何进的宫,如今她已是帝王的妻子,夫妻和睦,作父母的才能放下心来。
过去偷偷和两位哥哥出去疯玩,她也丝毫不敢在薛氏面前隐瞒,这会儿薛氏一追问,容棠只得如实回答道,“避子药的事,他发现了……”
此事她向来小心谨慎,从何启连给她字条的时候推断,应该是狩猎那日晚上,她晕了过去,穆廷给她上药时发现的。
平时那些药,只有紫兰和孔嬷嬷能够接触到。
薛氏脸上的神情瞬间凝重起来。
这事可绝非小事,帝王最看重子嗣,何况是中宫皇后……
“是娘亲的不是,当初回门时,娘亲态度应该强硬些才是。”
当时她与容棠亦是差不多的想法,新帝娶她的女儿不过是权衡利弊,没有真心的话,孩子来到这世上也是愧疚。
“娘亲别这么说,这事不怪您。”
容棠立刻打断她,这是她自己的想法,与他人无关,“毕竟那时的情况,换作是娘亲您,或许也是和女儿一样的选择。”
许是她的家庭幸福美满,她潜意识里觉着,孩子就应该在父母的希冀里来到这世上。
而她与穆廷,又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娘亲您别担心,女儿会想办法的。”
薛氏看着她故作镇定的模样,心里更不是滋味。
她的棠棠才多大?又能如何处理这般棘手的夫妻嫌隙?
虽说先前嫁过一回,可与那陆晏川不过拜了堂便和离了,哪里真正知道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
更别说这帝王家的夫妻之道,是书本上学不来的,旁人也难以替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