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廷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向她。
容棠只觉呼吸都滞涩了半分,整个人不由得一愣,怔怔地望着他,方才还翻涌在喉头的话语瞬间哽住。
下一刻,便见他转身,长臂一伸,随意拿起架上的外袍,胡乱套在了身上。
他侧对着她,“既然你不想给朕生孩子,朕日后不睡你便是。”
容棠张了张嘴,原本那些想要辩白自己并非刻意为之的话语,在这一刻忽然再也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
是啊,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她有没有真的吃避子丸,已经变得微不足道。毕竟,她的确曾有过那样的念头,这一点,她无从否认。
容棠下意识地攥紧了被褥,抬眼望着他,那双往日里总是盛满温柔笑意的眸子,再无一丝半分往日的缱绻与温情。
可有些话,她必须说清楚。
她定了定神,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臣妾与牧翎之间,清清白白,绝无半分逾矩之情。臣妾从来只将他当成亲兄长一般敬重,别无其他。无论皇上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或者查到了什么似是而非的证据,臣妾问心无愧,坦坦荡荡。没有存过的心思,臣妾断不会承认。”
她顿了顿,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涩意,继续道,“至于避孕之事……的确是臣妾的不是。若皇上因此要追究臣妾的过错,就算您要休弃臣妾,将臣妾打入冷宫,臣妾也绝不会多说半个字。”
话说完,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容棠望着他,只见他的下颌线紧绷着,显然是怒到了极点,却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寝殿。
他走了。
寝殿内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心里紧绷的弦骤然断裂,容棠的身子忽然一软,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跌靠在床头。
人一旦卸下所有防备,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痛楚,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不适。
穆廷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道尽头后,孔嬷嬷这才急急忙忙地推门进来。看清榻上的景象时,眼圈瞬间就红了。
只见容棠发丝凌乱地铺散在枕上,脸色苍白如纸,身上的寝衣被撕扯得不成样子,露出的雪白肌肤上,赫然布满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红痕,尤其是腰侧那两个清晰的掌印,青紫交加,触目惊心。
方才皇上那震怒的模样,哪里有半分温存?
孔嬷嬷心疼得不行,连忙取过干净的里衣,小心翼翼地替她穿戴,指尖触到那些伤痕时,动作更是放得极轻,“皇上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就发了这么大的火?”
容棠眼神有些放空,此刻倒平静了许多。对着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孔嬷嬷,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他知道了,避子丸的事。”
“什么?!”孔嬷嬷猛地睁大了眼睛,手里的动作一顿。
哪个帝王能容忍后妃暗中做下这等事?更何况是一向对子嗣看重的皇上。
“那娘娘您……您这可如何是好?”
“也没什么。”容棠扯了扯嘴角,却没什么力气,“嬷嬷别担心,大不了往后的日子难捱些罢了。”
说出来反倒还轻松些。
穆廷总有一天会清算了容家,一个不被全心爱着的孩子,来到这世上也只是苦难。
至于她自己,或许是被他一纸诏书废黜,又或许便如他方才所言,从此被彻底冷落,深宫寂寞,再难见他一面。
────
穆月汐这几日觉着她这表哥和嫂嫂之间颇为不对劲,往日里,她这表哥一有空闲,就会过来凤仪宫,可这几日,貌似一直没踏入过这里。
“嫂嫂,你和表哥还好吗?”
穆月汐眼尖,瞧见容棠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红痕,男欢女爱留下些痕迹也没什么,可这都过去好几天了,再加上两人之间的氛围怪怪的,很难不让人往坏处想。
容棠不动声色的拢了拢袖口,摇头道,“不过是闹了点矛盾,无妨。”
穆月汐不信,却也不好多问,但是让她去问穆廷,她也没那个胆,于是拉住正准备出宫的江青安说起了这件事。
“郡主怎么还管起这些来了?”江青安的话虽有几分调侃,神色倒颇为认真。
难怪他刚在御书房说事的时候,穆廷一整个低气压,他还以为是刺客线索断了惹得他不悦。
“我这不是心疼嫂嫂吗?”
要是两人一直这么冷战下去,她现在在宫里还可以陪着嫂嫂,日后她出宫了,嫂嫂一个人在这偌大的后宫可怎么办?
“郡主说得在理,我到时候和皇上说说。”
“那就多谢王爷了。”
“郡主客气了。”
────
这些日子的早朝,文武百官们甫一踏入太和殿,便能感受到龙椅上那位的不悦。目光扫过之处,众人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触了逆鳞。
容霆立在武官前列,双手执着笏板。他眼角的余光不经意掠过御座,见其眉头紧锁,周身散发着冷意,心下不由得一沉,下意识地蹙了蹙眉。
早朝结束,百官依次退下,容霆却没有随着人流离开,目光望着殿门方向。不多时,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何公公。”容霆上前一步。
“国公爷。”何启连躬身行礼,笑容温和依旧。
这几日见穆廷神色不虞,第一个便想到了后宫中的女儿。何启连又是穆廷身边之人,自是知道一二。
何启连何等通透,见容霆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已猜到几分。
不等容霆开口细问,他先温和地笑了笑,“国公爷是忧心娘娘吧?实不相瞒,娘娘与皇上前些日子确有几分小摩擦,不过都是些儿女情长的琐事,算不得什么要紧事。”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笃定,“皇上对娘娘的宠爱,宫里宫外有目共睹,不过是年轻夫妻偶有拌嘴,过几日气消了,自然和好如初。国公爷只管放宽心便是。”
听他说得恳切,容霆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连忙拱手,“多谢何公公解惑。”
“国公爷客气了。”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
穆廷正单独召见江青安商议北疆防务,待事情一一敲定,江青安却并未立刻告退。
他抬眼望了望御案后批阅奏折的帝王,穆廷笔尖一顿,抬眸看向他,声音带着几分不耐。
“有话便直说,什么时候你变得吞吞吐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