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棠独自在餐桌前坐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微茶盏边缘,下意识地看了眼身侧
明明他走时说很快就回,可这会儿却觉得过了许久一般。
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不远处那顶明黄镶边的营帐,帐帘低垂,瞧不见里面的动静。
可就在这一眼扫过的瞬间,她的视线猛地顿住了。
营帐侧前方不远处,一个纤细的女子身影正慢悠悠地往前挪着步子。
那身影走得缓,每一步都透着犹豫。
只见她的头微微低着,时不时飞快地朝左右瞟一眼,那副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的模样,像是怕被人撞见似的。
容棠起初只当是哪个府邸的女眷走错了路,因着对方低着头,也看不清面容,便没太在意。
可就在那女子不经意间抬起头的刹那,那张脸猝不及防映入容棠视线里。
周箬梅?
容棠微微一惊,握着茶盏的手指收紧。
她在这儿做什么?这帝王营帐岂是旁人能随意靠近的?
“紫兰……”
话到嘴边,却又顿住了。
“你陪我去看看皇上吧,想必也该换好衣裳了。”
还是自己去瞧瞧才放心。
紫兰虽不知娘娘为何放下满桌菜肴,突然要去看皇上,却也恭顺地应了声“是”,连忙跟上容棠的脚步朝着不远处的营帐走去。
供官员和家眷们驻扎休息的区域是一片较为开阔的草地,而那顶属于帝王的营帐,却被侍卫层层护卫着,周遭并未有官员敢扎营在此处。
离着还有些距离,容棠便停下了脚步。
只见周箬梅正微微低着头,站在营帐外的侍卫旁,不知在低声说着些什么。那侍卫眉头微蹙,似是有些不耐烦,却又碍于她的身份,并未直接驱赶。
容棠一步步走近,裙裾扫过草地,带起细微的声响。
侍卫们察觉有人靠近,警惕的看向容棠,先是一愣,而后忙不迭地单膝跪地,齐声行礼。
“参见皇后娘娘!”
周箬梅的身形猛地一僵,缓缓转过身,看清容棠的瞬间,脸色倏地一变,慌忙敛衽弯腰,声音带着几分慌乱。
“箬梅见过皇后娘娘。”
容棠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语气平淡无波,听不清什么情绪,“此处乃是皇上的营帐,周姑娘莫不是走错了地方?”
便是乡野间的寻常女子,也该知晓男女有别、需避嫌疑的道理,何况是在这规矩森严的皇家场地。
此处独是帝后休息的地方,她一个臣子家眷来这,明眼人也能瞧出她是何居心!
周箬梅脸色瞬间惨白,血色尽褪。
她嘴唇嗫嚅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箬梅只是、只是想替母亲……”
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倒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皇后娘娘。”
容棠回头,只见一名身穿铠甲的男子正快步朝这边走来,正是周箬梅的兄长周恺。
他走到近前,先对着容棠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而后才转头看了一眼身旁手足无措的妹妹,随即又转向容棠,脸上堆起几分歉意的笑。
“回娘娘,臣的妹妹今日是来找臣的。她自小在府中,没见过这般大的场面,方才不慎与丫鬟走散了,一时慌乱,竟误走到了这里,还望娘娘恕她无知之罪。”
这番说辞,看似合情合理,可其中的刻意与牵强,便是瞎子也能瞧出几分。
容棠的目光落在周箬梅身上,她正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一副楚楚可怜、受尽委屈的模样,不知情的人见了,怕是真要以为她这个皇后仗着身份,刻意刁难了。
容棠心中冷笑。
官员驻扎区域明显不在这一边,周箬梅却偏偏在穆廷的营帐外徘徊,这心思,未免也太明显了些。
“本宫怎么听周姑娘说是想为其母求情,不像是侯爷所说的迷了路?再说,若真迷了路,不可能不认识皇上的营帐,却还直直的走过来……”
既然穆廷明确不喜这周箬梅入宫,那她这般行径,自己断没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道理。
周恺作为武将,此刻往周箬梅身前一站,对着她虽摆出谦卑姿态,脊背却挺得笔直,眉宇间自有几分武将的威严与架势。
可这些,在容棠眼中却算不得什么,此事本就是周箬梅居心不轨,又岂会忌惮这几分气势。
容棠的目光落在周恺脸上,语气不重,“周大人既说是误会,那便当是误会吧。只是这狩猎场人多眼杂,旁人若是瞧见了,免不得要生出些闲言碎语,于周姑娘的名声,威远侯府的体面,都没什么好处。”
说着又看了眼周恺身后一副泪眼欲滴的周箬梅,心中一阵嗤笑。
“周姑娘在京城也住了些时日,该学着懂些京城的规矩才是,莫要总拿‘没见过世面’当托词,若到了皇上耳中,本宫不知道周大人还有几分薄面。”
周恺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林氏被惩戒的事情就在昨日,还有昨日从妹妹口中得知他在北疆这段时间,林氏做得那些事情。
他便是再傻也明白,皇上对周家已然不满。
随即忙躬身应道,“娘娘教训的是,臣记下了。回去之后,定当好好管教舍妹,绝不再让她做出这等失礼之事,惊扰了皇上和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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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箬梅自始至终没再说话,只低着头,安静地跟在周恺身后,裙角在草地上拖曳,留下浅浅的痕迹。
两人走到一处僻静的树荫下,这里远离了驻扎区域,周恺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脸上的谦卑尽数褪去,只剩下几分沉郁,正要开口数落妹妹几句。
可话还未出口,他便对上了周箬梅那双泪盈盈的眸子。
她方才强忍着的泪水,此刻再也兜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一双眼哭得红肿,瞧着格外可怜。
周恺的心猛地软了。
他这妹妹自小身子娇弱,当年他未发迹时,跟着母亲和他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他向来是疼惜她的。
可疼惜归疼惜,该说的话,终究还是要说,不然触怒天颜,到时候自己也救不了她。
他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些,却依旧带着几分严肃。
“箬梅,你昨日是如何答应我的?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