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棠的沉默是何意，已不言而喻。
“棠棠，可你是朕的妻子。”
容棠猛地抬起眼睛望过去，穆廷已站定在她跟前。面容俊朗依旧，却带着几分不容忽视的柔情。
待穆廷离开后，容棠仍有些怔忡。
他今日，当真是站在自己这边吗？毕竟他刚开始的态度，可不像是想惩戒林氏的样子。
站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吁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陆母和元氏去了偏殿照看容兰，只剩薛氏还在原地等候。
见她过来，薛氏连忙起身，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关切，轻声问道，“棠棠，皇上可有对你动怒？”
容棠摇了摇头，“娘亲放心便是。今日之事，本就是林氏理亏在先，若真偏袒了林氏，让朝中其他大臣如何做想？”
和穆廷一起走到现在的大臣又不止周恺一人。
倒是今日在场的女眷，见林氏这般脾性，怕是彻底熄了想嫁给周恺的心思。
谁想有个这般蛮横不讲理厉害的婆母？
若不是考虑到容兰的名声，说实话，她还真不想这么轻易放过林氏。
薛氏听了，也点了点头，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她静静地望着女儿的面容，想起方才帝王不威自怒的模样，总归还是放心不下。
薛氏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疼惜。
“娘亲怎会不知，入宫对你而言是委屈了。可事已至此，身在这深宫之中，总要学着顺着帝王的心意，才能求得一份安稳度日。”
容棠自然知道，可今日若真让那林氏欺负了容兰去，不就是告诉京城其他人，她容家人人可欺？
再说了穆廷哪怕想维护周家也不可能，今日之事这么多官家女眷看在眼里，帝王连最基本的公正都没有，如何能让人臣服？
只是薛氏说得同样不无道理。
男人大抵都是如此，希望自己的女人能多几分依附，少几分针锋相对。
更何况是坐拥天下的帝王，那份骨子里的掌控欲，大抵比寻常男子更甚吧。
────
林氏横着走了大半辈，何曾这么憋屈过？
那皇后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居然让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容兰赔不是，简直是岂有此理！
身旁的周箬梅想伸手扶她入席，却被林氏猛地一甩手推开。
“我自己能走！”
林氏的声音又急又冲，将火气全撒在女儿身上。
周箬梅被甩得踉跄了一下，但仍旧不敢有丝毫抱怨，她知道母亲正在气头上，只能耐着性子劝道，“娘，不过是赔个不是罢了，今日这事能这般了结，已是万幸了。”
今日可是皇后娘娘的生辰，这种场合，哪能凭着嗓门大、气势足就想占上风？
皇上能让母亲当众赔罪，已是看在哥哥的薄面上，若是真较起真来，母亲差点害那容兰流产，那些言官上谏，到时候皇上想护都护不住他们周家……
可林氏哪里听得进去？
在她看来，往日里皇上念着周家的从龙之功，还有女儿和皇上过去的情分，定会向着她。
可如今呢？自从皇上娶了那个容家女，一切都变了！那丫头年纪轻轻，生得一副狐媚相，哪里有半分做皇后的端庄温婉？
这般咄咄逼人，分明是仗着自己是皇后，在故意拿捏周家！
大户人家的姑娘，正经规矩没学多少，这仗势欺人的本事倒是学了个十足十！
还有那个容兰，她哪一句话冤枉了她？这才刚嫁人，就怀上了，怎么可能，分明先前就和那陆晏川勾搭在一起。
一屋子的狐媚货色！
林氏心里那股气怎么也顺不下去，憋着满肚子的不服。她斜眼瞥了瞥一旁的周箬梅，愈发觉得她太窝囊，半分自己都没学去。
“若是今日你哥哥在京城，岂容得他们如此嚣张。”
周箬梅简直欲哭无泪，今日哥哥若真在这，怕是不单单是道歉这么简单了。
皇上本就看在哥哥前往肃城稳固北疆的面子上才格外开恩。
可是林氏根本听不进去，周箬梅只能沉默的跟在她身后。
林氏越想越气。
容家早已不成气候，在她看来，等他儿子在军中地位稳固了，就没容家什么事，而容棠那皇后的位子，早晚是她女儿的。
到那时，那个容棠又能算得了什么？
正思忖着，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那道玄黑的身影，林氏脸上的愠怒瞬间敛去，换上一副热络的笑容，脚步也变得急切起来，匆匆朝着穆廷走去。
江青安正在和穆廷调侃刚才的事，“从前你还不信我说的，现在知道娶了媳妇之后，要顾念颇多了吧？”
说着揶揄着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待会棠棠和我老娘一哭诉，你还是早点做好准备，免得被骂的狗血淋头。”
穆廷一听顿觉头大，余光正好瞥见林氏朝自己这边过来，面上的不耐更甚。
待林氏走到近前，规规矩矩行了礼，他才低低应了一声，算是受了这礼。
林氏抬起头，望着面前身着常服的帝王，方才被强压下去的那股怨气又翻涌上来，怎么也咽不下去。
周箬梅在旁见母亲眼神不对，心知不妙，正想开口阻止，林氏却已抢先开了口。
她脸上堆起几分委屈，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哽咽。
“适才之事，让皇上为难了，是我这老婆子不懂事。民妇也知道，若当时皇上偏着民妇，定会惹得皇后娘娘不快。今日这桩事，民妇……民妇也就不打算再计较了……”
江青安站在穆廷身后，听着林氏说大度不和容棠计较的话，差点没忍住嘴角的笑意。
这林氏哪来的这么大脸，敢说不和皇后娘娘计较？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太后呢。
林氏正说完，却见面前的帝王始终没有反应，不由抬眼看了过去。
只见穆廷眉宇毫无波澜，薄唇轻启，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轻嘲。
“不计较？”
林氏被穆廷这一反问，登时怔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恍惚着点了点头，“此事……此事民妇确是不想再提了……”
穆廷缓缓垂眸，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沉声道，“就如皇后所言，今日之事，分明是你无理在先，还得寸进尺。”
“你该明白，皇后只让你认错，已是看在你儿子的面子上，更是看在朕的面子上。”
若容兰的孩子没保住，绝不是轻飘飘的赔礼能揭过去的。
“皇后不想让朕为难，你也别得寸进尺。倘若方才皇后不说，这桩事要朕亲自来断，可就绝不只是赔个不是这么简单了……”
说到这里，穆廷的语气里添了几分厉色，“今日是皇后的生辰，你那一巴掌，不仅坏了皇后的生辰宴，更是在打朕的脸！”
最后几个字，穆廷说得极重。
“林氏……”
穆廷的声音缓了缓，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警告。
“今日是皇后仁慈大度，才轻饶了你，你若还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朕便送你去衙门一趟，让大梁的律法来审判好了。”
“藐视天威，就看到时候你还有命在这强词夺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