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焱县案首的事迹,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从林府、从族学,扩散至整个华亭县,茶馆酒肆,街头巷尾,人们津津乐道。
“听说了吗?林家那个二少爷,就是之前传的‘小诗仙’,今年县试,拿了案首!”
“才十一岁啊!了不得!真是文曲星下凡了!”
“可不是嘛!”
“啧啧,林家这是要出真龙了啊!”
这“华亭神童”的名号,不胫而走,如同长了翅膀般,飞入了县城家家户户。而与这荣耀一同到来的,还有无数与林焱有过交集,尤其是同在族学求学的学子们,那水深火热的“悲惨”生活。
族学内,往日里还算和谐的气氛,如今却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哀怨。
丙班教室里,曾经和林焱一同在启蒙阶段挣扎的学子们,此刻正遭受着郑夫子唾沫横飞的“激励”:
“看看你们!一个个榆木脑袋!同样的《千字文》、《百家姓》,人家林焱当初在丙班时,便能举一反三!你们呢?教了三遍还记不住!朽木不可雕也!” 郑夫子挥舞着戒尺,敲得桌面邦邦响,目光扫过底下噤若寒蝉的学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某些人!心思不用在正道上!日后能有林焱一成的出息,老夫就谢天谢地了!”
底下的学子们个个缩着脖子,苦不堪言。心里疯狂吐槽:林焱那是正常人吗?谁跟他比谁倒霉啊!
乙班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李夫子虽然温和,但念叨起来更是绵里藏针。
“诸位同窗,当以林焱为楷模。他当初在乙班,于算学一道便已显露天分,更难得的是不骄不躁,勤勉依旧。尔等当思自身不足,迎头赶上才是。” 李夫子语重心长,目光扫过众人,“王茂,你昨日那篇策论,空洞无物,当学林焱之务实;李青,你的算学还需加把劲,莫要总满足于中游……”
被点名的学子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里叫苦连天。向林焱学习?他们倒是想,可那脑子它不答应啊!
最惨的还要数甲班。孙夫子倒是没再多说什么,但他那愈发严厉的目光和陡然增加的课业量,已经说明了一切。尤其是对那几个此次落榜的学子,更是重点“关照”对象。落榜的学子感觉压力倍增,孙夫子看向他的眼神,总带着一种“你本可以更好”的无声谴责,让他们如坐针毡。
而这股“向林焱学习”的风暴,更是从族学席卷到了各个学子家中。
“你看看人家林二少爷!比你还小两岁,已经是县案首了!你再看看你,什么都还不是!从今天起,给我闭门读书,什么时候读出个名堂,什么时候出门!” 这是某位乡绅对自己儿子的咆哮。
“儿啊,娘知道你辛苦,可那林案首听说每日只睡两个时辰,手不释卷……你是不是……也再多用功些?” 这是某位慈母小心翼翼的劝说。
“逆子!整天就知道斗蛐蛐!看看林家的麒麟子!你再不改,老子打断你的腿!” 这是某位暴躁老爹的日常恐吓。
一时间,华亭县内,与林焱同过窗的学子们,几乎都收到了来自父母和夫子的双重“爱的鞭策”,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愁云惨淡,哀鸿遍野。他们私下里聚会,话题总离不开那个让他们“又爱又恨”的名字。
“唉,都是林焱害的!我爹现在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谁说不是呢!我娘天天在我耳边念叨‘林案首’如何如何,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我爹更绝,直接把林焱县试那几篇文章找来让我抄写背诵,说是沾沾文气……天知道那策论写的什么‘分段运输’、‘核算损耗’,我看着都头大!”
“你们说,林焱他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同样是人,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这些抱怨声中,混杂着无奈、羡慕,以及一丝连他们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敬佩。
就连一向清冷的方运,也未能完全置身事外。他那寡居的母亲,在得知儿子与县案首是同窗,且关系尚可后,破天荒地多叮嘱了几句:“运儿,那林案首是有真才实学的,你与他交好,闲暇时多请教请教,总是有益处的。” 方运沉默地点了点头,看着手中书卷,眼神更加坚定。
林府之内,这“神童”之名带来的影响更是直观。
林如海如今走路带风,在衙门里处理公务都感觉格外有劲。同僚们的恭维,上司的另眼相看,都让他觉得脸上有光,对林焱的态度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时常将他带在身边,会见一些文人雅客或是有身份的访客,俨然将其当成了林家未来的希望。
王氏则愈发沉默,除了必要的场合,几乎不出主院。林焱的名声越响,她就感觉胸口越堵得慌。林文博更是彻底将自己封闭起来,除了去族学,便是将自己关在房中,脾气也变得阴晴不定,连贴身小厮都不敢轻易靠近。
偏院这边,门槛几乎要被踏破。除了之前的道贺者,如今更多了许多想要“取经”或是单纯想见见“神童”风采的人。有带着自家顽劣孩子前来,希望林焱能“点拨”一二的;有慕名而来,送上诗文请求“指教”的;还有各种拐弯抹角的亲戚,前来攀附结交的。
周姨娘一开始还欣喜地应对,后来也不胜其扰,只得让秋月和来福尽量挡驾。林焱更是能避则避,大部分时间都躲在书房,潜心准备府试。他深知,这“神童”之名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若府试表现不佳,只怕这名声瞬间就会变成反噬的利刃。
来福倒是乐在其中,作为“神童”的贴身小厮,他在下人中的地位水涨船高,走到哪里都有人客气地称一声“来福哥”,让他很是飘飘然了几日,直到被秋月拧着耳朵提醒“莫要给少爷惹麻烦”,才稍稍收敛。
这一日,林焱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一波前来“拜访”的族亲,回到书房,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
来福一边给他倒茶,一边兴奋地说:“少爷,您现在是真正的名人了!外面都在传您是‘华亭神童’呢!”
林焱接过茶杯,无奈地笑了笑:“什么神童,不过是侥幸罢了。这名头,听着风光,压力可不小。”
周姨娘走进来,闻言点头道:“焱儿说得是。树大招风,咱们更需谨慎。府试才是关键。”
“姨娘放心,我晓得。”林焱目光落在书案上那厚厚的府试备考资料上,眼神重新变得专注而沉静。
窗外,春意渐浓,鸟语花香。而“华亭神童”林焱的名字,依旧在华亭县的大街小巷被人提起,裹挟着荣耀、期待,以及无形的压力,推动着少年走向下一个更为关键的考场——府试。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