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正屋内,气氛全然不似林若念想象中那般平静。
白衣人乃是南约二皇子南宫耀,他扶着妹妹南宫朵坐起身,在她腰后垫了个软枕。
南宫耀眉宇间的忧色未褪,语气却已透出几分急躁:我的好妹妹,你这次接的可是掉脑袋的活。
他声音压得低,却掩不住那股怒气,大哥让你去动瑞王的谈判队伍,你就真敢往火坑里跳!要不是我早安排了人跟着,你这会儿怕是已经成了山林里的孤魂野鬼了!
南宫朵靠在软枕上,苍白的脸上仍带着倔强。
她偏过头避开南宫耀的视线:大哥既下了令,我身为南约公主自当效力。如今铄金南方灾情正盛,若能取了瑞王性命搅乱和谈,大哥正好挥师北上,这等良机,岂能错过?
良机?南宫耀嗤笑一声,手指轻轻捏住她未受伤的肩头,瞧瞧你这副模样。镇南营什么战力你不清楚?大哥前几次派人偷袭,哪回不是损兵折将?连铄金那些毛头小将都能生擒我们的先锋。就凭你带的那点人,也想去动瑞王?
他语气稍缓,眼底掠过一丝无奈:大哥一心想着趁火打劫,却不想想南约这些年征战不断,百姓早已怨声载道,粮草也快见底了。再打下去,莫说北上,怕是连自家疆土都要守不住。眼下唯有停战议和,让百姓喘口气,日后才谈得上从长计议。
“可大哥明明说铄金表面议和,暗地里仍在调兵遣将!”南宫朵争辩着,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他说瑞王此行根本毫无诚意,不过是想拖延时间……”
“大哥的话你也当真?”南宫耀轻嗤一声,懒洋洋地从怀中抽出一封密信递过去,“喏,瞧瞧这个——京城来的消息。铄金确实在调兵,不过是为了赈灾。南方灾情比想象中还严重,他们的兵力都耗在运粮安民上了,哪还有闲心跟我们纠缠?瑞王这次,怕是真心想来谈和的。”
南宫朵快速扫过密信,眉头越拧越紧。沉默半晌,她才轻声嘟囔:“所以……我这次是白挨了这一刀?”
“岂止是白挨?”南宫耀挑眉,指尖轻点她额角,“你差点把整个南约都搭进去!真要伤了瑞王,铄金还能善罢甘休?到时候别说和谈,怕是举国之兵都要压境,咱们这小国够他们塞牙缝吗?”
见她眼眶发红,他语气软了下来,随手揉了揉她头发:“傻丫头,我知道你想帮大哥分忧。但有些浑水,咱们可不能跟着蹚。大哥利欲熏心,你难道要陪着他把南约拖垮?”
他俯身凑近几分,声音里带着难得的认真,“我护着你,不止因为你是妹妹,更不愿看南约葬送在这无谓的征战里。”
南宫朵抬起头,泪光在眸中打转:“那现在怎么办?任务失败,大哥定然要发作。还有那个医者……他可知晓我们身份?会不会走漏风声?”
“大哥那儿自有我去周旋,你少操心。”南宫耀漫不经心地摆摆手,“至于那个医者?他如今还蒙在鼓里。我早派人盯紧了,只要他识相,等和谈尘埃落定,自然放他一条生路。还有那老郎中和丫鬟,待你伤好些一并打发了便是,省得横生枝节。”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的老树,眼神坚定:“明日的和谈,大司马会亲自去会见瑞王,表明我们的和谈诚意。只要和谈能成,南约国就能喘口气,你日后万万不能再做这种危险的事了。”
南宫朵望着兄长背影,心中百转千回。她迟疑片刻,轻声道:“若大哥执意反对和谈呢?他毕竟掌着兵权……”
“由不得他反对。”南宫耀转身时眸中寒光一闪,“朝中几位重臣都已打点妥当。待大司马与瑞王达成协议,他纵然不甘,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细碎脚步声。
南宫耀对南宫朵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提刚才的话题,然后对门外喊道:“进。”
小卉捧着药碗躬身而入,小心翼翼递到南宫朵手中。
她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汤药苦涩难当,却不及心中悔恨万分,险些因一时意气毁了家国生机,幸得兄长力挽狂澜。
南宫耀见她喝完,随手将空碗掷回托盘,对小卉懒懒吩咐:“仔细伺候着,别让公子费神。”
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走向门外,对守在廊下的劲装人沉声道:“来人,同我去看看那个医者在干什么。”
两名劲装侍卫立即紧随其后。三人穿过院落,径直朝西厢房走去。
此刻林若念正坐在榻边,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方才偷听到的只言片语,“大哥”、“和谈”这些字眼盘旋不去,让她愈发确信这伙人来历不凡。
突然“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南宫耀带着侍卫踱步而入,阴影霎时笼罩了半个屋子。
林若念心头一跳,慌忙起身垂首:“公子。”
南宫耀漫不经心地走到旧桌旁落座,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目光却如利刃般将她从头到脚刮了一遍:“说吧你叫什么?在铄金军营里挂的什么职?”
林若念暗叫不妙,该来的还是来了,面上仍强作镇定:“小人李岑,不过是丞相府里的小厮,略通医理,前些日子瑞王殿下说军中缺人,才临时借去搭把手,算不得正经职位。”
“打杂的?”南宫耀眉梢轻挑,唇边浮起玩味的笑,“一个打杂的,能劳瑞王亲自点名?还会缝合刀伤,这手艺,可不像是端茶送水能练出来的。”
林若念早就料到他会质疑,连忙解释:“小人幼时曾跟着乡下郎中学过几年医术,寻常的伤口处理还能应付。瑞王殿下是看小人还算细心,又恰逢军营缺人,才临时用了小人,真的只是运气好而已。”
南宫耀不语,指节仍不紧不慢地叩着桌面。沉默在空气中蔓延,直到他再度开口时,语气里已带上几分漫不经心的试探:“那你在军营这些时日,可听说镇南营现有多少兵力?近日……可有动静?”
林若念心头雪亮,这是在套军营的情报!
她面上却适时露出惶恐,怯生生道:“公子明鉴,小人现不过算是个行医的,随瑞王殿下初来乍到,哪能知晓兵力部署这等机密……”
“哦?”南宫耀眸色一沉,倾身逼近,“可我怎听说,瑞王待你颇为亲近?和谈安排,对南约的打算……就未曾提过只言片语?”
“南约?”林若念故作惊诧,睁圆了眼,“公子原是南约人?殿下从未与小人提及这些……小人微末之身,岂敢过问军国大事?”
她装得懵懂无知,心底却冷笑:既然自曝身份,这戏更要演到底。
南宫耀审视的目光如冰刃般刮过她每一寸表情,屋内空气凝滞,门口两名劲装侍卫眼神如钩,仿佛随时会扑上来。
良久,南宫耀才轻笑一声:“不管你知道多少,记住——在这儿乖乖治病,等事了了,自会放你走。”他指尖漫不经心划过桌沿,声线陡然转冷,“若耍花招,或走漏半点风声……”
他故意停顿,留下令人胆寒的余韵。
“小人明白!定当尽心竭力,绝无二心!”林若念连声应承,瑟缩着垂下头,暗自舒了口气。
南宫耀拂衣起身,对侍卫懒懒摆手:“看紧了,别让人四处溜达。”
门扉合拢的刹那,落锁声在夜色中格外刺耳,林若念背抵门板,才惊觉中衣已被冷汗浸透。
很好今日又算多活了一日,这两人绝非易与之辈,往后的每一步,都须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