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稚鱼抬眸望去,
只一眼,眼眶便红了起来。
谢郁舟顺着女子的声音也同时看过去,
宫巷尽头站着一名女子,身后跟着两个侍女。
那女子身形纤细,如一只新抽的柳枝,腰背极薄,一身碧色石榴裙更添柔韧之姿。
白净的鹅蛋脸上一双细细的丹凤眼,此刻正眼眶发红的望着江稚鱼。
谢郁舟挑了下眉,这女子容姿出挑,必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他恍然想起从并州归来,已经去乾元殿见圣驾的周牧老将军和长子周随敛,
谢郁舟隐隐猜测,
这女子或许就是周家的女儿周闻潇。
他眯了眯眼,视线在周闻潇脸上划过,
接而同江稚鱼道,
“既遇故人,那郁舟便不再打扰夫人。”
江稚鱼点点头,
已然没有心思再和谢郁舟闲谈。
红着眼眶向周闻潇小跑过去,
“闻潇……”
周闻潇拉住她的手,感觉到她冰凉的指尖,连忙用自己的手心捂住。
嗓音也哽咽不已,
“手怎么这样凉。”
江稚鱼弯了弯嘴唇,可眼角却先落下泪来,
周闻潇是她闺中好友,
周家一家效忠姑母,周闻潇自小也经常出入秋华宫,江稚鱼自母亲离世后,就长居秋华宫,一来二去便和周闻潇成了密友。
五年前,
她离开平城的时候,周家也奉命去了北疆并州驻守,
二人自此分开,五年未再见。
如今骤然重逢,小姐妹间应该有说不完的话,
可二人却双双哽咽难言,在彼此的眼睛里已然看到这五年的变化和凄苦。
江稚鱼反握住周闻潇的手,
柔声先问:“你何时回的京?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周闻潇弯了弯唇,抽出一只手给她把腮边的泪珠子擦干,
“我和父兄今日才回来,骤然回京,父兄要先去见过陛下才可回府的,我便也跟着进了宫,没曾想竟会在宫里见到你。”
“稚鱼……你不是五年前就去了落城?你还曾给我写过信,怎会又回平城?”
江稚鱼脸上已经泛出久别重逢的喜悦,
她拍了拍周闻潇的手,
“此事说来话长,姑母病重,我总该要回来的……”
周闻潇见她欲言又止,心里的猜疑越发重,
还不等她开口,身后跟着的一名侍女率先扑跪在江稚鱼面前,
抱着她的腿哭喊道,
“小姐!”
江稚鱼将她扶起来,轻抚侍女已然褪去稚气的脸颊,轻唤着她的名字。
“桃枝,你也跟着回来了。”
桃枝哭着点头,扑进江稚鱼怀里。
江稚鱼轻抚着她的后背,
想起当年和谢临川闹的难堪时,镇国公府已经为江晚情即将入主中宫而庆祝,而留在秋华宫又要被那些皇亲贵眷看笑话。
她无处可去,只得去周府居住了几日。
离开周府的时候,她把自小跟在自己身边的贴身侍女桃枝留在周闻潇身边,
那时她孑然一身,桃枝跟着她只会白白受罪,或者丢掉一条性命。
将她留在闻潇身边,也好拜托她为桃枝寻一个好未来。
周闻潇一脸笑意的看着桃枝抱着自己的旧主,
“当年你不告而别,独把桃枝给我留下,桃枝可是不吃不喝的哭了好久,我和流萤可是哄了好些时日呢。”
桃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
周闻潇拉着江稚鱼寻到一处湖中亭,依旧用自己的手心给江稚鱼捂手,生怕她冻着,
江稚鱼弯了弯唇,心里涌过一丝暖流,
周闻潇与她说了几句回京路上的趣闻,才说起了正事,
“我们周家在并州驻守数年,一直受陛下忌惮不敢回京,如今太皇太后病重,父亲才想借此原因回来。”
江稚鱼点点头,口吻沉重,
“我刚回京时,姑母病的确很重。”
周闻潇在她口中听出一丝别样的意味,
她想到江稚鱼和那位九五之尊的过往纠葛,也想到她与那人分开之后到周家不吃不喝,夜夜难过落泪,整个人瘦成一把骨头的模样。
心里涌过一丝心疼,直接问出口,
“稚鱼,我记得你曾给我写信已在落城寻一良人成亲,还育有一子,怎么现下不见他?”
江稚鱼想起方才她走上轿辇时,
裴桢有些发白的脸。
心下一阵默然,
周闻潇与她互为知己,即便相隔数年,也能一眼看出她心里藏着事。
她温声问,
“稚鱼,可是陛下为难你了?”
江稚鱼抿着唇没说话,
只是在好友面前,藏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如泉奔涌。
只是,那些难堪,无奈,终是说不出口,
她垂下眼,眼底一片晦涩,
“他记恨我。”
短短四个字,道尽万全心酸。
周闻潇短叹,倒是想起一件往事,
“我就知道他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江稚鱼抬起眸,眼底笼起疑惑,
周闻潇缓缓说道,
“当年你离开周府时,陛下曾亲自去找过你。”
江稚鱼心狠狠一跳,
手指攥住周闻潇的手,
下意识的问她,
“他为何会去?”
周闻潇缓缓摇头,
“我也想不通,当年他那样对你,在你生病卧榻之时立你的妹妹为后,想来是早就断了情,可他在周府没见到你,一脸怒气的拂袖而去。”
“后来你在落城落脚,又遇到良人,我便没在信中提及此事。”
江稚鱼愣了几秒,这事她确实不知,也没想过谢临川会在登基之时出宫寻她。
更不知谢临川到底是何想法。
而如今,她也不在意了。
五年春已过,她在意的人只剩寥寥几个。
周闻潇见她不想提及谢临川,便也转了话题。
“听父兄的意思,这次回来我们应该不会再去并州了,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我从前经常出入秋华宫看望太皇太后,如今应该也可以,稚鱼,我们又能向从前一样说悄悄话了。”
周闻潇面露欣喜,江稚鱼更是如此,
能在这冰冷的四方囚笼里有一个贴心知己陪着,至少能缓解她对阿煦的思念之情。
二人在亭子里说了许多话,
没一会儿便有人来寻周闻潇,周牧父子已面见完皇帝,正在乾元殿外等着她。
周闻潇拉着江稚鱼的手,依依不舍的说,
“过几日我会陪父亲探望太皇太后,到时候我们还会再见。”
她看了一眼眼眶通红的不肯离开的桃枝,
“桃枝想了你五年,如今我也该将她还给你了。”
江稚鱼摇摇头,
“我在宫里自身难保,谁与我多沾染都不会有好事……春桃还是留在你身边吧。”
春桃不肯走,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哭,
“小姐抛弃过我一次,这次就是死,桃枝也要跟着你!”
她拍了拍春桃的脸颊,细声劝她,
“听话,闻潇会护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