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爹爹”
很轻,
却叫谢临川突然愣怔在那里,
童稚的嗓音,裹着一点梦中的惊惧,
像一片羽毛在他的心口轻轻撩拨了一下。
他叫的是谁?
是他么?
是裴桢吧。
可为何,这一声爹爹却让谢临川突然生出一丝异样的幻想,
会不会,阿煦其实是他的孩子?
他陡然想起江稚鱼在他耳边撕心裂肺说起的那句,
“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连一丝理由都没有,
就让他在这一秒里,荒诞的幻想着,
如果阿煦真的是他和小鱼儿的孩子,
那该有多好。
这样的念头让他不禁开始怀疑,他和江稚鱼做了三年夫妻,床榻之事也算勤勉,
为何三年她都没有怀上身孕,
和裴桢相识连一年都不足就有了孩子?
他并不觉得裴桢那个柔弱书生比他强,
或许……
他将视线落在江稚鱼沉静的脸颊上,
一个念头疯了一样的肆意生长着,
或许,她向他隐瞒了什么……
天色将明时,
谢临川走出了宜春殿,
他没有刻意等江稚鱼母子醒来便离开了这里。
是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她那双刻满恨意的眼眸,又怕自己在嫉妒作祟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
刚回到乾元殿,
江晚情一脸焦急的踏进殿门,看见谢临川的一刻,
面上的忧虑越发深浓,
“听闻陛下昨夜遇刺受了伤,伤口如何?快让臣妾看看。”
江晚情走到谢临川面前,面上的担忧到不像作假,
谢临川扫了她一眼,嗓音淡淡,
“皇后是如何得知孤遇刺之事的?”
江晚情面色僵了一瞬,她下意识攥紧袖下的手掌,
“臣妾是中宫皇后,关注陛下的一举一动皆是臣妾的本分,若陛下受了伤臣妾却蒙在鼓里,岂非失职?”
江晚情的话说的滴水不漏,
况且昨晚,文思域和长青只将刺伤谢临川之人是江稚鱼的事情压了下去,
皇帝受伤却是瞒不住的。
谢临川微抬眼皮,眼底隐隐有冷意凝结,
“昨夜西六宫走水一事,皇后怎么看?”
江晚情强压住心神,对上那双漆黑探究的眸,
一脸严肃道,
“西六宫年久失修又荒废已久,冬日干燥,起了火也不见怪,臣妾今日便着人商议修缮之事。”
江晚情手掌凤印,宫殿修缮之事自然是她的份内事,
可这次,谢临川却并不打算让她沾染,他看着江晚情,
漆黑的瞳孔,叫人分不出喜怒,
江晚情咬了咬唇,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任世上哪个男子见了都容易心生喜悦。
可无论她如何装扮,
都没办法让面前这个男人急切的拥在怀里。
她往前走了一步,离谢临川更近,
伸手放在男人坚硬的胸膛上,
嗓音噙着关切,
“陛下,让臣妾看看您的伤势好不好?看过了,臣妾才会放心。”
谢临川眸色冷的彻骨,
他毫不留情的伸手捏住江晚情的下颌,
眸光没有半分温色,甚至还有一丝讥诮,
“皇后若有了别的不该有的心思,这个中宫之位,还是早点让出来的好。”
江晚情身体瞬间褪去所有温度,
在某一瞬间,
她甚至以为昨晚的事已经暴露了,
皇帝知道了是她所为!
可下一秒,她又压住自己慌乱的心神,昨夜的事做的天衣无缝,连她身边的宫女轻舞都不知晓。
那场大火也掩埋了所有痕迹,
虽然没把那孩子烧死,到底也给江稚鱼心上狠狠划了一刀。
剩下的,慢慢来就好了。
宫里时日漫长,她有的是时间对付江稚鱼。
她收起神思,
啜泣开口,
“臣妾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只是担心陛下而已……”
谢临川指尖用了些力气,
放开江晚情时,她的整个身体都被推出去几步,
她央求的看着谢临川,
谢临川眼底冷芒更重,口吻越发不耐烦,
“行了,出去吧,修缮宫殿的事孤已经交给了淮阳王去做,你不必多心了。”
江晚情脸色一点点白下去,
只是,她识时务的没再多开口。
江晚情走后,
长青走进来,将镇国公很晚才出宫的事情禀报给谢临川。
谢临川眯了眯眼,唇边扬起一抹玩味,
“镇国公刚离开皇宫,西六宫便着起了火。”
长青也嗅到了一丝异样,
只是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绑走阿煦的人就是镇国公所为。
况且他也想不通,
阿煦怎么也算他的外孙,对自己的外孙下手,对他又有何好处?
这个疑问,
两日之后谢郁舟给他解开了疑惑,
谢郁舟奉命调查,终于在城外的一处客栈寻到了一个太监装扮和几个侍卫装束的人。
可惜,这些人都已经被灭了口,死无对证。
谢郁舟带着消息赶回乾元殿,
谢临川听过之后,眼底有浓重的杀意,
谢郁舟知道皇帝怒从何来,
这镇国公,不仅能悄无声息的把人带进宫,还能带出宫,甚至不惜杀人灭口掩盖罪证。
这一切,为的只是杀了自己的外孙。
谢郁舟不禁啐了一口,
“这行径,简直枉为人父。”
谢临川冷冷一笑,嗓音阴鸷,
“他做的错事,又何止这一件,孤看这受太皇太后庇佑多年的镇国公府,是时候换层皮了。”
谢郁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出口,
“可现下毕竟没有证据表明,绑架阿煦和纵火的人就是镇国公所为,况且……江夫人也未必会相信,是她的父亲要害自己的儿子。”
外祖父要杀外孙,这事论出去也确实荒诞,
可若是发生在豪门宅院里,倒显得稀松平常了。
为了利益和权势,人性的恶总会一步步放大。
谢郁舟唏嘘之间,
突然听见谢临川冷沉的声线,
“你亲自去宜春殿,把那孩子接回府中。”
“另外,派个人去落城寻一寻当年为她接生的稳婆,带回来,孤有话要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