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川的话刚落下,
萧太后的脸上刹那间激起盛怒,
她重重一拍扶手,声线里夹杂着怒气,
“皇帝!如今你连哀家的话都不听了?可是忘了当年若没有哀家,你哪有嫡子的身份坐上那张龙椅?”
谢临川掀眸看过去,
平静的眼底生出一层讥讽,
这话,从被送到端宁宫的一刻起,他就听了无数遍。
因为生母是没有身世的宫女,他和谢郁舟生下来就体会到了什么叫人心凉薄,
他记得母妃的殿里永远是冷冰冰黑漆漆的,没有半分温度,但母亲的怀抱却比任何炭火都温暖。
不曾想,那年父皇以皇后膝下不得没有嫡子为由,直接将他和谢郁舟送到了皇后宫里。
萧皇后面慈心狠,
只在先帝面前对他们兄弟二人展现出慈母的一面,
而先帝一走,
他和谢郁舟便会被动辄打骂,一点小的过错就会被送去掖幽庭思过。
而幼弟顽劣,时常被萧皇后寻理由责罚。
他只能一次次代幼弟受罚。
有一次,他被送进掖幽庭关了数日,久到皇后都忘了他的存在,再出来时,手上都已经冻出了疮。
回到端宁宫时,
幼弟将一块点心塞到他手里,却被当时身为长公主的谢荫蕴一巴掌拍掉,
她笑的一脸无辜,
“阿弟对不住,我在和你闹着玩儿呢。”
紧接着她将那块沾染了泥土的点心放在谢临川手上,
一脸无害的同他说,
“快吃吧,吃饱了好有力气和母后说话。”
他已经不太记得那时的心情了,也没什么心思考虑尊严,只是拍了拍糕点上边的泥土,胡乱将它塞进嘴里,拉着谢郁舟回了房间。
在萧皇后这里,他和谢郁舟几乎没有得到过一个笑脸。
后来年岁渐长,他也慢慢懂得,萧太后对他的厌恶,是来源于自己不能再生育,无法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做储君,手掌这片江山。
他和胞弟,不过就是被随手挑选的两个物件。
萧太后的迁怒和压制一直持续到先帝突然重病,
他被封了储君,在宫外立了府,送到太皇太后身边学习政事。
此后他与萧太后便不再常见,
一直到他登基为帝,像这样单独说话的时刻,也已有几年没有过了。
他将视线放在萧太后盛怒的脸上,
口吻依旧淡漠,
“大动肝火对身体不好,太后可要多注意身子。”
萧太后怒气更盛,她其实也没多在意宜春殿里到底住的是谁,
只是想趁机打压一下谢临川,
这个从小像乞丐一样在自己手里讨生活的皇子,
没有她,他哪来的资格坐在哪里!
只是,萧太后是何等精明之人,
她收起脸上的怒意,
面色转为淡然,接着哀叹一声,
“母后不过是想起了你的父皇,他还在世时,宜春殿里的每一件物品,都是他亲手添置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别人破坏掉。”
谢临川勾了勾唇角,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薄唇轻启,嗓音低沉,
“太后如此想便好。”
……
萧太后一脸怒容的回到端宁宫,
谢荫蕴早就候在了正殿里,
她将一盏燕窝递过去,柔声问道,
“母后这次见到了吧,谢临川对那江稚鱼有多重视,连父皇的宜春殿都挪出来给她住了。”
听见江稚鱼三个字,萧太后脸上浮现厌恶,
她此生最讨厌的,就是江家的女人。
她将燕窝重重掷在桌子上,
“江家这个贱人,当年派出去那么多杀手都没能要了她的命,现在又看着她重回皇宫,皇后是江家的女人,连他心尖尖上的人也是江家的女人,江照只怕得意的要从床榻上跳起来了!”
谢荫蕴坐在萧太后旁边,轻轻帮她拍着后背,
“母后怎么动这么大的气,当心伤了自己的身子。”
萧太后眉间还拧着怒火,
又问道,
“你回来可去过秋华宫了?江照怎么样,快死了么?”
谢荫蕴摇摇头,生怕萧太后怒火更旺,只得寻了折中的说辞,
“她被那毒浸淫了十数年,身子早就被掏空了,如今好转了一些,也不过是回光返照,母后若忌惮,让江晚情把药下的重些便可。”
萧太后怒火散了一些,谈及江晚情,唇角勾起轻蔑,
“江晚情别看是个庶女,到是个聪明的,当年为了前程求到哀家面前,哀家也算给她指了条明路,让你把先帝被江照害死的事泄露给她。”
“只是她是个不中用的,五年都没笼络住谢临川的心。”
谢荫蕴倒与萧太后看法不同,
“当年皇帝扶江晚情登上后位,女儿总觉得不是我们表面看到的那般简单。”
萧太后蹙起眉,看向自己的女儿,
也想起现在在宜春殿住的那个女子。
当年她的那封休书,可是在京城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萧太后不以为意,
“这事与咱们无关,哀家要的是江家女人的命!”
——
碧霄宫里,
一个男子身形,头戴围兜一身夜行衣的人悄然走进碧霄宫。
进入殿中后,
头上的围兜摘下,是萧太后身边的内侍常禄,
他将一个瓷瓶放在桌子上,
看着江晚情微微失了血色的脸道,
“太后娘娘命我将这个交给皇后娘娘,至于怎么做,娘娘心知肚明。”
江晚情面容僵了一瞬,
她有些无措的站起身,小心翼翼的问常禄,
“太后可知道太皇太后如今病情好转,且那江稚鱼日日守在她身边,本宫这手……着实不好伸进秋华宫里。”
常禄一脸冷漠,
“奴才只是代替太后娘娘传达她的意思,至于要怎么做,皇后还是自己拿主意的好。”
顿了顿,常禄又提醒她,
“太后娘娘要奴才提醒皇后,莫要忘了当年您坐上这把凤椅时,向太后承诺过的话。”
常禄走后,
江晚情久久都未回过神,
眼前皆是五年前的场景,
她跪在萧太后殿中,一字一句的向她承诺,
“臣女愿做太后手中的刀,太后不能杀的人,臣女来杀,包括……臣女的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