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倒霉。”
一个清脆的女声在空旷的冰窖中响起,带着几分懊恼和嫌弃。
“虽然说是防水手电,但也经不住这么高压的水冲啊……早知道应该去买个潜水专用的,现在的商家真是虚假宣传。”
那个身影甩了甩手里已经熄灭的手电筒,随手把它丢进了水里。
夏弥。
或者说,耶梦加得。
她在黑暗中迈步,脚下的积水对她来说仿佛不存在。
她的目标很明确,是那个位于中央的、巨大的炼金矩阵。
那是一株由青铜铸造的巨树,倒扣在地面上,繁复的纹路像是血管一样延伸,每一根线条都蕴含着那位炼金大师弗拉梅尔的智慧与疯狂。
“人类也能把‘炼金’这门技术推演到这样的极致啊。”夏弥站在矩阵边缘,轻声感叹。
她的声音里有三分赞赏,七分淡漠。
就像是一个书法大师看着一个刚学会拿笔的孩子写出的字,虽然稚嫩,但还算有点意思。
她抬起手,指尖在另一只手的手腕上轻轻一划。
鲜红的血珠滚落。
那血滴落入下方深槽积蓄的生青色液体中,发出的不是“滴答”声,而是重物坠地的沉闷声响。
那是龙血,沉重如水银,带着古老而暴戾的意志。
血液入水即沉,瞬间在槽底蔓延开来。
原本生青色的液体像是被注入了剧毒,迅速染上了一层暗红。
紧接着,光亮起。
那是血色的光,斑驳陆离,像是某种活着的生物在呼吸。
“咕嘟……咕嘟……”
水面开始沸腾,气泡炸裂,释放出炽热的蒸汽。
那不是单纯的温度升高,还有数不清的元素乱流在其中激荡。
弗拉梅尔设下的言灵之阵被这股外来的霸道力量强行激活了,它在颤抖,在哀鸣,像是一匹不堪重负的老马被强行套上了战车。
夏弥开始吟唱。
那是人类无法理解的语言,音节古奥而艰涩,每一个发音都像是金属在这个空间里摩擦。
这是龙文,是权与力的命令。
随着她的吟唱,那株倒扣的青铜树亮了起来,原本暗沉的金属表面泛起了红光,像是被投入了熔炉之中。
这种亮度在几秒钟内达到了顶峰,刺得躲在暗处的芬格尔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然后,一切戛然而止。
光芒骤然熄灭。
“嗤——”
所有的深槽在同一瞬间腾起暗红色的蒸汽,那声音像是无数条毒蛇在吐信。
原本充盈其中的生青色液体被瞬间蒸发殆尽,干枯的深槽表面坑坑洼洼,仿佛被强酸腐蚀过,又像是经历了千年的风化。
炼金领域,崩溃了。
那种一直笼罩在这个空间里的、压抑的封禁感消失了。
就像是关押着猛兽的笼子被打开,某种束缚不复存在。
于是,群魔乱舞。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活过来”。
那个挂在墙上的青铜面具,原本死板僵硬的五官忽然扭曲起来,嘴唇无声地开合,仿佛在吟唱一首古老祭司的送葬曲,虽然听不见声音,但那诡异的口型让人头皮发麻。
被锁在石英容器里的埃及木乃伊,那干枯如树皮的身体在铁柱上疯狂扭动,缠绕的绷带崩裂,它似乎想要挣断镣铐,从那狭窄的棺材里跳出来跳一支僵尸舞。
暗金色的沙漏忽然翻转,那些原本已经沉寂在底部的黄金细沙,违背重力地向上流淌,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错乱。
“叮叮咚咚……”
最诡异的是那个斑驳的八音盒。
记录声音的银质滚筒开始疯狂转动,上面浮现出原本不存在的细小凸起,一首从未有人听过的、断断续续的曲子在这个混乱的空间里回荡。
这里本该是坟墓,是终结之地,此刻却热闹得像是午夜十二点的乱葬岗庙会。
芬格尔缩在货柜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他知道这些藏品里都有“活灵”,平时被炼金矩阵压制着,现在矩阵破了,这群妖魔鬼怪都要造反了。
那个站在中央的女孩,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她似乎觉得很烦。
“吵死了!”
只有三个字。
但这句话出口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威压如海啸般席卷了整个空间。
那是来自血统顶端的威严,是君王的敕令。
所有的声音在这一瞬间消失。
青铜面具僵住了,保持着张大嘴的滑稽表情;木乃伊停止了扭动,老老实实地挂回了铁柱上;沙漏里的沙子悬停在半空。
万籁俱寂。
那些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活灵们,感受到了比弗拉梅尔的炼金矩阵还要可怕一万倍的重压。
它们战栗着,重新选择了沉默。
在这个女孩面前,它们不敢造次。
夏弥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战战兢兢的藏品,最后落在了那个八音盒上。
“你继续演奏。”她指了指八音盒,语气随意得像是在点歌,“奏一支宏大的曲子,这应该是一场伟大的重逢,需要一点应景的bGm。”
八音盒发出几声刺耳的怪响,像是在惊恐地调试音准,随后,一阵宏大而庄严的进行曲响彻整个空间。
声音洪亮,如古钟轰鸣,带着一股悲壮的史诗感。
伴随着这激昂的乐曲,夏弥缓步向前。
她迈入了那个充满积水的池子。
沸腾的液体没过她的脚踝,却丝毫不能伤她分毫。
她走得很稳,每一步都踩在节拍上,像是一位即将登基的女王。
她的前方,是那个圆形的金属祭坛。
夏弥拾阶而上。
“又见面了。”
她低声呢喃,声音在宏大的进行曲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颤抖。
“我仍记得我们以鲜血为证的盟约,并誓言与你并肩作战到鲜血流尽方停止。”她顿了顿,语气中透出几分落寞,“然而等我再一次看到你,你仍在沉睡。”
夏弥说完话,脚下也走完了最后一级台阶。
她的视线越过金属护罩,投向那个本该放置着黄铜罐子的位置。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
目光所及之处没有那个熟悉的茧。
祭台上的东西,并不是她所期待的“康斯坦丁的骨殖瓶”。
那是一块巴掌大的、在黑暗中微微发光的“白色鳞片”。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
夏弥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