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别走啊师兄!”夏弥见他要走,立刻像个推销员一样凑了上去,挡在他面前,“来都来了,这点小问题还要等下次?
多浪费时间啊。
你看你这时间表排得这么满,肯定是个大忙人。”
楚子航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这个只到自己下巴的女孩。
她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像是雨后的森林,又像是某种甜腻的糖果香气。
这种味道让他原本紧绷的神经莫名地放松了一些。
“你会治?”他问。
“开玩笑!也不看看我是谁家的闺女!”夏弥挺起胸脯,虽然那里并没有什么料,但气势很足,
“从小在牙科诊所长大的,耳濡目染懂不懂?
我三岁就拿石膏模子当积木玩,五岁就能闭着眼睛分辨牙钻的型号。
虽然我还没考证……但是补个蛀牙这种小儿科,我闭着眼睛都能给你补出花儿来!”
她在胡说八道。
龙王耶梦加得如果真的给人治牙,大概率是把那个人的下然骨直接捏碎,然后告诉他“你看,没有牙就不痛了”。
楚子航盯着她的眼睛。
按照狮心会会长的逻辑,他应该立刻拒绝这个看起来就很不靠谱的提议,然后转身离开。
把自己的牙齿交给一个没有行医执照、看起来还未成年的陌生女孩,这不仅违反校规,更是对自身安全的不负责任。
但是……
那种熟悉感。
那种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雨夜,或者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曾有人这样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说话的错觉。
鬼使神差地,楚子航点了点头。
“好。”
只要能解决问题,过程并不重要。
他在心里这样说服自己。
夏弥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个面瘫居然这么好骗。
她原本还准备了一肚子的歪理邪说,比如“这是为了你好”、“拖延治疗会导致牙髓炎”之类的恐吓词汇,结果一句都没用上。
“行!痛快!”夏弥打了个响指,转身走向那个巨大的牙科治疗椅,顺手从架子上扯下一件白大褂披在身上。
那件大褂对她来说有点大,袖子长长地垂下来,看起来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坐上来,自己动……哦不,自己躺好。”夏弥拍了拍椅背,顺手打开了头顶的无影灯。
楚子航依言躺下。
皮革的触感冰凉,头顶的强光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
夏弥戴上口罩,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睛。
她把长发随意地挽了个髻,用一根铅笔插住,然后戴上了那个看起来很专业的头灯。
随着椅子缓缓下降,楚子航感觉那个女孩的气息笼罩了过来。
“张嘴。”夏弥命令道。
楚子航张开了嘴。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姿势。
作为一名混血种,咽喉和口腔是最脆弱的部位之一。
将这样的要害完全暴露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对于习惯了时刻保持警惕的楚子航来说,本该是绝对禁止的行为。
但他没有感到任何不安。
夏弥低头看着在那盏强光灯下显得格外苍白的脸。
这张脸她太熟悉了,熟悉到即使闭上眼睛,也能用刻刀在石头上完美地复刻出来。
此刻,这个让无数死侍闻风丧胆的“超A级”专员,就像是一只被打了麻药的小白鼠,乖乖地躺在她的案板上。
她手里拿着那根尖锐的探针,金属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只要她愿意,这根针可以轻易地刺穿他的上颚,直捣脑干。
或者她只需要释放一个微型的言灵,就能让这个诊室瞬间变成一座坟墓。
杀了他,一切就都结束了。
没有宿命的纠缠,没有立场的对立,也没有那个必将到来的、鲜血淋漓的结局。
夏弥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一秒。
“啧,这牙坏得真是地方。”她嘟囔了一句,声音闷在口罩里,听起来有些含混不清,
“师兄你是不是平时喜欢吃甜食又不刷牙啊?
这可是智齿前面的那颗大牙,很难补的诶。”
“我刷牙。”楚子航含糊不清地辩解,“每天两次,每次三分钟。”
“那是你刷得不对!”夏弥用探针在他的牙齿上轻轻敲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以后少吃点巧克力棒,多吃点芹菜胡萝卜什么的,磨磨牙。”
楚子航不说话了。
他觉得这个女孩有点聒噪,但并不讨厌。
夏弥拿起高速涡轮手机,按动开关。
刺耳的钻头声在诊室里响起,像是某种尖锐的蝉鸣。
“可能会有点酸痛哦,忍着点。”夏弥凑得很近,近到楚子航能看清她睫毛的根数,近到她的呼吸透过口罩喷在他的脸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薄荷味。
“我不怕痛。”楚子航说。
“是是是,狮心会会长当然不怕痛。”夏弥翻了个白眼,手下的动作却很轻柔。
楚子航眉毛微微一挑,却没有言语,只是看着夏弥近在咫尺的认真表情微微出神。
夏弥像是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宝。
钻头磨去腐坏的牙质,水雾喷溅。
夏弥全神贯注地盯着那颗小小的牙齿,眼神专注得像是在拆解一颗即将爆炸的炼金炸弹。
楚子航看着头顶那盏晃眼的灯,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在那片光晕中,他仿佛看到了一双金色的眼睛。
里面透着一种……温柔的悲伤。
“好了,漱口。”
不知过了多久,椅背重新升起。
夏弥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红扑扑的脸蛋,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楚子航坐起来,接过她递来的纸杯,含了一口水吐掉。
舌尖舔过那颗刚补好的牙齿,光滑平整,咬合完美,甚至比原来的牙齿还要合适。
“技术不错。”楚子航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那是!”夏弥得意地扬起下巴,一边摘下手套一边把那些器械扔进消毒柜,
“我都说了我是专业的。
这次就当开业大酬宾,不收你钱了。
下次再来,记得给我带点好吃的。”
“好吃的?”楚子航整理着衣领,有些困惑。
“比如……奥尔良烤鸡翅啊,或者是食堂二楼的限量版提拉米苏啊。”夏弥掰着手指头数着,眼睛里闪着星星,“我不挑食,只要是肉和甜食都行。”
楚子航看着她那副馋猫样,心里那种违和感更重了。
这个女孩,到底是谁?
为什么知道自己是狮心会会长,对学校也这么了解?她不是说自己昨天才来的吗?
“谢谢。”
楚子航礼貌地道谢。
他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这些问题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
他是一个讲究效率的人,既然牙补好了,也就没有继续停留的理由。
他转身走向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时,停顿了一下。
“如果你的父亲……身体好转了,替我向他问好。”
“知道啦知道啦,快走吧,别耽误你拯救世界。”夏弥挥了挥手有点不耐烦。
门关上了。
诊室里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夏弥脸上的笑容像潮水一样退去。
她靠在治疗椅上,慢慢地滑落下去,直到蹲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
“笨蛋。”
她把脸埋进臂弯里,声音轻得像是一声叹息。
“连名字都忘了,却还记得要说谢谢。”
窗外,雨越下越大,雨水冲刷着玻璃,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掩盖某种无法言说的呜咽。
夏弥抬起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那双原本清澈的黑眸深处,有一抹熔岩般的金色缓缓亮起,又迅速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