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片黑暗, 先是灰尘和木头腐朽的气味钻进鼻子,然后是婚礼进行曲的声音,从前方厚重的天鹅绒幕布后泄露出来。
路明非拨开幕布的一角,探出头去。
他看见剧院的舞台被布置成了一个盛大的婚礼现场。
两排穿着体面的宾客坐在台下,脸上挂着一模一样幸福的微笑。
他们鼓着掌,掌声整齐划一,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
一条铺满白色玫瑰花瓣的道路从舞台深处延伸出来,几个穿着小西装的花童正机械地将花篮里的花瓣撒向空中。
道路的尽头,新郎和新娘正挽着手,一步一步地走来。
新郎就是那个红衣男人,奥里恩。
他换上了一身笔挺的黑色燕尾服,头发梳得油亮,脸上是志得意满的微笑。
而他身边的新娘……
路明非的呼吸停滞了。
是诺诺。
她正穿着一身纯白的抹胸婚纱,裙摆拖曳在地,缀满了细碎的钻石,在舞台顶光下闪烁着。
暗红色长发被挽成一个优雅的发髻,露出天鹅般修长的脖颈。
她的耳朵上,戴着那对再熟悉不过的银色四叶草耳坠。
诺诺的脸上表情木讷,那双总是亮如点漆的眸子此刻空洞得吓人,没有焦点,没有情绪,像橱窗里最精致的人偶。
她被奥里恩挽着,与其说是在走,不如说是在被拖着向前。
路明非感觉全身的血液都逆流到脑门,他像一头盛怒的狮子,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吼,三两步便冲上了舞台。
“诺诺!”
音乐戛然而止。
舞台上所有的人,包括台下那些观众,都齐刷刷地转过头来,上百双眼睛同时聚焦在他身上。
诺诺的脚步也停了,但她没有看他,她的头都没有偏转一下,依旧维持着那种人偶般的姿态。
“真是不速之客。”奥里恩的微笑冷了下来,他松开诺诺,转过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我的剧场,可不欢迎没有门票的观众。”
“父亲。”米娅从路明非身后走了出来,她依旧是那身朴素的修女服,在这华丽的舞台上显得格格不入,“请停下吧。”
“米娅,我亲爱的女儿,”奥里恩张开双臂,姿态浮夸得像在演一出莎士比亚戏剧。
“你总是这样,站在我的对立面。你是我的女儿,你应该理解我。”
“妈妈失踪后,我也很难过。”米娅的脸上浮现出哀伤,“但这不能成为您在这里囚禁无辜灵魂,犯下罪恶的借口。父亲,回头吧。”
“回头?”奥里恩笑了起来,“我又没错!自从你妈妈被那混蛋带走以后,我每天都很痛苦。我总要找点什么来代替你妈妈。”
“你对我师姐做了什么?”路明非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做了什么?”奥里恩病态地欣赏着路明非的表情,他转过身。
重新执起诺诺的手,俯下身,在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背上印下一个轻吻。
“如你所见,她现在是我的新娘,我们即将完成这场最完美的婚礼。”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就要往诺诺的手指上套去。
也就在那时,路明非的视线落在了诺诺的脚上。
婚纱的裙摆下,露出了一双鲜红色的高跟鞋。
那款式,那颜色,和他之前在后台角落里看到的那堆破损、沾染着暗红污渍的鞋子,一模一样。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原来诺诺不是第一个。
原来所谓的胜出不是被放走,而是被挑选成为祭品。
女孩们最后的结局,都是穿上这双红舞鞋,成为这个疯子舞台上的新娘,然后……
然后怎样?被耗尽生命,最后连同那双鞋一起,被扔进后台的垃圾堆里?
“放开……我师姐!”
路明非低吼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出来的。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把眼前这个男人的手剁下来,把他那张得意洋洋的脸砸个稀巴烂。
空气中,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一柄造型狰狞的、仿佛由熔岩与黑铁铸成的利刃,在他手中凝聚成型。
刀身上镌刻着繁复的炼金花纹,刀柄的末端,是一颗咆哮的龙头。
七宗罪,“暴怒”。
不再废话,路明非的身影在原地消失,下一秒已经出现在奥里恩面前,携着雷霆万钧之势,一刀劈下!
奥里恩的反应极快,他猛地推开诺诺,抬起手臂格挡。
“铛!”
金属交击的巨响震耳欲聋。
奥里恩的手臂上浮现出黑色的鳞片,硬生生架住了“暴怒”的斩击,但刀刃上蕴含的狂暴力量还是让他后退了半步,手臂上的鳞片裂开了几道缝隙,渗出金色的血液。
他吃了一惊,似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怎么样的衰仔能爆发出这种级别的力量。
奥里恩舔了舔嘴角的血迹,脸上露出更加兴奋和残忍的表情,“看来今天的余兴节目,会比婚礼本身更精彩。”
他的身体开始变化,黑色的燕尾服被撑裂,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黑色的龙鳞从皮肤下疯狂地生长出来,覆盖了全身,背后伸展出巨大的蝠翼。
暴怒的刀锋切开空气,带着一股硫磺和钢铁混合的热风。
金属交击的声音尖锐得能刺穿耳膜,整个剧院都为之一震,穹顶的水晶吊灯哗哗作响,洒下无数细碎的光斑,舞台的地面上,蛛网般的裂痕以奥里恩的脚下为中心蔓延开来。
路明非被一股巨力反震回来,虎口发麻,整条手臂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奥里恩甩了甩手臂,那条被“暴怒”斩中的手臂上,黑色的鳞片裂开几道缝隙,金色的龙血渗出来,滴落在舞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灼烧出几个小坑。
他脸上那种病态的兴奋愈发浓烈,“你比我想象的,要更像一个真正的战士,而不是一个只会躲在角落里哭的小孩。”
路明非没空跟他废话。
他再度前冲,这一次他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压低了身形,刀锋贴着地面划出一道燃烧的弧线,直取奥里恩的双腿。
就在奥里恩后撤躲避的同时,一道白金色的影子无声无息地切入了他的侧翼。
零出手了。
她就像一部被设定好程序的杀戮机器,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情绪的波动。
她的世界里只有目标、路径和致命点。
她的炼金短刀薄如蝉翼,却在舞台灯光下折射出森然的寒光。
刀尖精准地刺向奥里恩手臂上被路明非斩开的那道鳞片裂缝。
奥里恩反应奇快,反手一爪挥出,利爪在空气中带出五道漆黑的残影。
零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折叠,堪堪避开爪击,短刀顺势上撩,在奥里恩的肋下划出另一道更深的伤口。
“杂种!”奥里恩被彻底激怒了,他不再把这当成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张开巨口,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音波化作实质的冲击,将舞台上的布景和花瓣全都掀飞。
路明非和零同时被这股力量震得连连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