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却带着一股子混不吝的豪气,仿佛在说“今晚的消费由路公子买单”一样理所当然。
诺诺愣了一下,随即那双总是似笑非笑的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行了你,舞王,”她挑了挑眉,“先跳好一遍再说吧,别把我裙子踩了。”
在这时,舞台上红衣男人的歌声终于停了,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像个老练的捕手,等待猎物自行走入陷阱。
诺诺说着,已经率先站了起来,那股禁锢着他们的无形力量,在她做出决定的瞬间便烟消云散。
路明非也感到了身上一轻。
就好像你终于答对了老师的提问,被允许下课去上厕所了。
路明非赶紧跟上,经过零的座位时,他压低了身体,“在这里等我,很快就好。”
零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那双幽蓝色的眸子里倒映着舞台上的灯光,看不出情绪。
但路明非觉得她点了点头,也许只是他自己的错觉。
路明非和诺诺汇入那些走向舞台的人流中。
周围的男男女女都穿着得体的晚装,但脸上都挂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苍白。
他们走路的姿势很轻,不像是走向舞池,倒像是走向断头台。
昏暗的剧场里,只有舞台中央投下了一束束孤零零的追光,把木质地板照得油光锃亮。
路明非经过剧场后台走上台阶时,闻到空气中混杂着灰尘、陈旧木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他的余光瞥见了舞台幕布的角落,那片阴影里,堆着一堆红色的高跟鞋。
它们被随意地丢弃在那里,堆成一座小小的山丘,像一堆燃烧殆尽的炭火。
有些鞋带断了,有些鞋面被划破,还有几只的鞋跟呈现出诡异的断裂角度。
路明非的视网膜捕捉到了更深的颜色,在几只鞋的内衬上,有熟悉的暗红色的污渍浸染了皮革。
他觉得胃里有点发冷,这不像是一个舞会的后台,更像是一个屠宰场的角落。
“喂,你发什么呆呢?”诺诺的声音把他从那堆不祥的红色里拽了出来。
他回过神,红衣男人已经退到了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旁,手指优雅地搭在琴键上,蓄势待发。
音响里,一阵悠扬的小提琴声流淌出来,带着一点探戈舞曲特有的慵懒和挑逗。
路明非知道这首非常经典的探戈舞曲,叫《一步之遥》。
“会跳这个么?”诺诺问。
“会,”路明非深吸了口气,“哥拿手。”
“等你什么时候真有刚才那个红衣舞王那么帅了,再自称‘哥’不迟。”诺诺白了他一眼。
诺诺向路明非伸出手,一个标准的探戈起手式。
路明非握住她的手,温热而柔软。
舞曲的第一段旋律,舒缓而委婉。
路明非和诺诺的舞步也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路明非进一步,诺诺便退一步,路明非旋转,诺诺便顺着他的力道划出一个优雅的弧线。
他们时而像两个互相戒备的刺客,在刀光剑影的间隙里,用舞步进行着一场无声的交锋和评估。
他们时而又像一对处于暧昧期的恋人,彼此的身体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呼吸交错,眼神在空气中碰撞又迅速弹开。
路明非能闻到诺诺发间传来淡淡的洗发水香味,也能感觉到她腰肢上传来的惊人弹力。
这感觉很奇妙,明明是生死攸关的场合,路明非的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师姐的腰真细,比芬格尔的胳膊还细。
这要是让她去玩格斗游戏,搓起招来肯定比别人快。
天马行空的念头飞转之间,路明非的呼吸也慢慢变得平稳,他能感受到诺诺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不炽热,却足够温暖。
他想,如果人生能一直这样慢下来,就好了。
没有龙王,没有灾难,只有这不急不缓的舞步。
忽然,钢琴声加入了进来,音色变得激昂而富有张力。
舞曲进入了第二段,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将所有委婉的遮掩尽数冲刷。
两人的舞步由慢变快,身体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路明非的身体也在这瞬间被点燃了。
那些属于前世的记忆开始回魂,他的腰背挺直,手臂充满了力量,脚步从拘谨变得奔放。
他带着诺诺,一个迅疾的旋转,诺诺暗红色的裙摆在空中划开一道绚烂的弧线。
诺诺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立刻就被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所取代。
诺诺的腰肢在路明非的掌心下柔软而富有弹性,每一个旋转都带着风的凛冽。
路明非的手臂收紧,他将诺诺带入一个又一个快速的旋转,再稳稳地将她接住。
他们的配合从一开始的拘谨,渐渐变得放松,然后投入。
那感觉,像是初尝禁果的恋人,从小心翼翼的试探到坠入激情的热恋。
诺诺能感觉到路明非的笑意,那种带着点骄傲的愉悦,像是在说:“看吧,我说我是舞王,真没骗你。”
路明非开始找回那些被遗忘的步法,甚至能准确预测诺诺的下一个重心偏向,然后在她的动作完成之前,便已然准备好承接。
舞台在他眼中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彩,他只看得到诺诺,她那双点漆的眸子里,跳动着一团火,那是燃烧的生命,纯粹而热烈。
此刻的他们,像两只被命运选中的飞鸟,在同一片风暴里,展翅共舞,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