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首都国际机场,t3航站楼的巨大的玻璃穹顶下,阳光被切割成无数耀眼的碎片。
对于大多数旅客而言,这里是通往世界的起点,是免税店的香水味和星巴克咖啡香气的混合体。
但对于几小时前还在地下几百米的黑暗中和一头巨龙闲聊叙家常的夏弥来说,这里吵得像是一锅煮沸的开水。
她推着那只明黄色的Rimowa旅行箱,箱轮在抛光大理石地面上滑出轻快的节奏。
她换了一身行头,那件沾染了尼伯龙根陈旧气息的皮夹克被塞进了箱底,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宽松的白色卫衣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头上扣着一顶巨大的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小巧精致的下巴。
“前往芝加哥的UA850次航班即将起飞……”
广播里的女声甜美而机械。
夏弥站在登机口,手里捏着那本伪造得天衣无缝的护照,上面的名字是“xia mi”,身份是卡塞尔学院特聘牙医金医生的女儿,正在上高中,利用假期前往美国探亲。
对于掌握着大地权能的龙王而言,在这个完全由数据和证件构成的现代社会里给自己编造一个身份,比在便利店买一瓶矿泉水还要简单。
飞机起飞数小时后,舷窗外的云层像是无边无际的白色沙漠。
夏弥缩在宽大的头等舱座椅里,手里捧着一杯加了冰的可乐,看着窗外那轮永不落下的太阳。
心里想着,这是人类发明的奇迹,只需要十二个小时,就能跨越半个地球的距离,而在几千年前,这需要巨龙挥动双翼飞上几个昼夜。
又是数小时后。
波音747巨大的起落架轰然砸在奥黑尔国际机场的跑道上,轮胎摩擦地面激起一阵焦糊的白烟。
机舱内广播响起甜美的提示音,乘客们纷纷解开安全带,像是被禁锢已久的沙丁鱼终于盼到了开罐的一刻。
夏弥背着那个看起来能装下半个家当的双肩包,混在人群中走出了廊桥。
现在的她看起来就像是那种随处可见的亚裔乖乖女,浑身上下散发着“我很好欺负”和“我很迷茫”的气息。
但如果有人能透视那层伪装,就会发现这个“乖乖女”的肌肉正处于一种极其微妙的松弛状态。
那种松弛不是疲惫,而是猎豹在草丛中潜伏时的静默,每一块肌肉纤维都蓄满了爆发性的力量,随时准备撕裂空气。
夏弥没有去坐那列通往卡塞尔学院的cc1000次列车。
尽管有伪装的身份,但大摇大摆地去坐一年到头基本没几个人坐的专线列车还是太招摇了。
她选择了更原始的方式。
深夜的伊利诺伊州山区,风像是刀子一样刮过黑色的松林。
一道黑影在林间穿梭。
夏弥背着双肩背包,提着旅行箱在山林间健步如飞。
她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脚尖在树梢上轻点,整个人就如同一只没有重量的飞鸟般滑翔出去几十米。
夏弥从芝加哥车站腿着去卡塞尔学院的所用的时间并不比坐cc1000次列车慢多少。
当她终于来到位于半山腰的卡塞尔学院围墙外的时候,她并不担心有任何混血种能发现她的非法入侵。
她是大地与山之王,对于岩石和泥土的掌控是绝对的。
只要她愿意,她可以从地脉中感知到任何细微的震动,那些隐藏在暗处巡逻的执行部专员,在她看来就像是地图上一个个移动的红点。
“真是的,防守这么松懈,也不怕被龙王端了老窝。”夏弥轻巧地翻过那堵高达五米的通电围墙,落在满是落叶的草地上,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真有龙王来,这点破墙也就是一块豆腐。”
她熟练地避开了诺玛的监控死角,半个小时后,她已经站在了卡塞尔学院的英灵殿广场上。
此时已经是深夜,学院里静悄悄的,只有远处钟楼上的灯光还亮着。
夏弥伸了个懒腰,哼着小曲,像是个在自家后花园散步的猫,溜达向了校医务室的方向。
第二天,卡塞尔学院,校医务室,牙科诊疗部。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丁香油和某种昂贵空气清新剂混合的味道,这种味道通常意味着疼痛和高额的账单。
夏弥正坐在那张真皮包裹的转椅上,百无聊赖地用脚尖点地,让自己像个陀螺一样转圈。
脑袋里盘算着后续的计划。
她已经成功混进来了,接下来就是去周围踩下点,摸清楚这里的情况。
然后再找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潜入冰窖去把康斯坦丁的骨殖瓶偷出来。
“我真是个计划通……”夏弥停下旋转,伸出手指戳了戳面前那台看上去精密得像是刑具的牙科综合治疗台。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楚子航站在门口,穿着那件标志性的墨绿色校服,领口束得一丝不苟,胸前的银色世界树校徽在阴影中闪着冷光。
他的头发有些湿,大概是外面又下雨了,几缕黑发贴在额角,衬得那张原本就缺乏表情的脸更加苍白冷峻。
夏弥的心脏在胸腔里猛地跳漏了一拍。
哪怕她已经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重逢的画面,但当这个名为楚子航的男孩真的出现在眼前时,那种名为“宿命”的重量还是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他真的不记得她了。
那双藏在黑色美瞳后的眼睛扫过夏弥,就像扫过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或者是墙上的一幅挂画。
没有惊喜,没有错愕,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在他的世界里,关于“夏弥”的一切已经被那个该死的言灵像橡皮擦一样擦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片空白。
楚子航看着眼前的女孩。
栗色的长发,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确定自己从未见过她,他的记忆宫殿里每一块砖瓦都排列得整整齐齐,绝对没有这个人的位置。
但是……为什么大脑深处会传来一种莫名的躁动?
“你是谁?”楚子航开口了。
夏弥眨了眨眼睛,迅速压下心底那股翻涌的情绪。
“啊,我是夏弥。”她露出一个略带一点羞涩的笑容。
“金医生的女儿,昨天刚到这里来探亲的。”
“金医生不在吗?”楚子航直接切入重点。
“不在哦。”夏弥从转椅上跳下来,双手背在身后,歪着头打量着眼前这个即便来看牙医也像是在执行SS级任务的男人。
“他……嗯,遇到了一点生理上的不可抗力。”
楚子航微微皱眉,显然这个回答不在他的预案里:“不可抗力?”
“简单的说,就是吃坏了肚子。”夏弥忍住笑。
楚子航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我预约了三点半,现在是三点二十九分。”
“真是不巧诶。”夏弥耸了耸肩,一脸遗憾地摊开手,“我老爸昨天去接我的时候,非要带我去吃什么正宗的芝加哥热狗,结果那个热狗大概是用过期的香肠做的。
我爸他现在人还在厕所里蹲着呢,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
你要不……改天?”
楚子航沉默了。
他计算了一下时间成本。
为了这次补牙,他推掉了半小时的剑道训练和十五分钟的阅读时间。
如果改天,他整周的计划都要重新调整,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麻烦。
而且……这颗蛀牙确实有点影响他咬合巧克力棒的效率了。
“他什么时候能出来?”楚子航问。
“这个嘛……”夏弥歪着头,似乎在认真思考,“根据刚才他在厕所里发出的那种惨绝人寰的叫声来看,我觉得起码还得半小时。
而且就算出来估计也腿软得拿不住钻头了,万一给你牙上钻个洞透到脑浆里怎么办?”
楚子航的嘴角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这个形容……很有画面感。
既然不可抗力因素导致补牙计划失败,那就只能启动备选方案,去图书馆看书。
“那我改约下次。”楚子航做出了决断,转身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