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藏在藤蔓最密的地方,仅够一人侧着身子钻。风从缝里倒灌出来,裹着地下河的腥气,刮在脸上像冰碴子,还带着点水虺吐信的凉。石坚在前头探路,独臂攥着根点燃的松枝,火光晃过湿滑的岩壁,照出后面一串歪歪扭扭的影子——妇人把孩子闷在怀里,小孩的哭声压得只剩肩头的抽搐;断腿的老兵咬着草秆,木杖往石缝里每戳一下,就颤一下,汗顺着下巴滴在地上,砸出小水花。
相柳和望舒落在最后。洞外的动静越来越近,先是树倒的“咔嚓”声,再是蚀魂兽“嘶嘶”的尖啸,那甜腻的腐臭味飘进来,熏得人胃里发紧。更怕的是那股灵压,像块湿冷的布裹住胸口,连呼吸都得攒着劲——不是普通妖兽,是幽冥的大人物来了。
“是蚀魂兽,被人控着的。”阿沅钻缝前回头,松枝的光映着她的脸,没了之前的软,只剩急,“它们的叫声能蚀魂,毒液沾着就烂!我在出口等你们,别磨蹭!”话音刚落,她的影子就被黑暗吞了。
裂缝外,只剩相柳和望舒,对着那片越来越近的绿眼睛。
相柳反手推倒三块松垮的巨石,堵了大半洞口,只留道窄缝透气。他转过身,后背的伤又开始烧,蚀灵散的黑气像小蛇似的往骨缝里钻,疼得他指节攥紧,连呼吸都带了点颤。妖力在体内撞得厉害,像困在笼子里的兽,快撑不住了。
望舒挨着他站,双手按在他后心,木灵之气顺着掌心渗进去,软得像棉絮,却韧——她在织张网,想把那股乱撞的妖力拢住。汗顺着她的鬓角往下淌,滴在相柳的衣料上,晕开小湿痕,可她的声音没抖:“别跟它硬抗,顺着劲引,像在遗世岛引潮水那样。”
第一波攻击来得悄无声。几十条绿莹莹的虫子从石缝里钻进来,像放大的蜈蚣,磷光在暗处晃,嘴里喷着淡绿的雾。相柳眼疾手快,身影掠出去时带起风,指尖凝着的灵力像细刃,点在蚀魂兽头上时,“嗤”地冒起青烟,那虫子瞬间僵成灰。
望舒在后面结印,淡绿的灵光撑成个罩子,把毒雾挡在外面。有两条漏网的虫子往伤兵撤离的裂缝爬,她指尖弹出去两道灵丝,缠住虫子的头,轻轻一扯,虫子就断成两截。两人没说话,却配得极默契——他劈,她护,眨眼就清完了第一波。
可洞外的灵压更重了。一道黑袍扫过地上的腐叶,声音像生锈的铁锯在磨木头:“九命相柳,倒还有点本事。”那人站在巨石外,脸上扣着张惨白的面具,看不见眼睛,“可惜啊,毒快烂到心脉了,妖力撑不了多久。”
他抬手,掌心聚起团黑雾,里面裹着细碎的哀嚎:“把妖丹交出来,我让你身边这姑娘死得痛快些。”
黑雾没砸向相柳,反而散成几十条黑触手,顺着石缝钻进来,绕开他的刀,直扑望舒——那人看出来了,望舒是相柳的软肋,是压着他妖力的关键。
“小心!”相柳眼尾瞬间红了。他最怕的就是她出事,想都没想就往回扑,胳膊张开想把她护在身后。
“别挡!”望舒把他往旁边一拉,自己往前半步,双手在胸前划了个圈。翡翠似的莲花虚影刚撑开,黑触手就撞了上来,“滋啦”一声,光罩上裂出细纹。望舒喉咙发甜,一口血没忍住,滴在衣襟上,红得刺眼。
看到那抹红,相柳脑子里的弦断了。
一直被压着的妖力“轰”地炸开来,白发根根竖起来,瞳孔变成血红色的竖瞳,身上的衣料被妖力撑得猎猎响。他不再是人,是头彻底失控的妖,一声咆哮撞在岩壁上,碎石簌簌往下掉。
“吼——!”
他一掌拍向巨石,石屑混着妖力飞出去,连外面的黑袍人都被震得后退了几步。蚀魂兽扑上来,刚靠近他身边,就“砰”地爆成灰。望舒看着他的背影,心沉到了底——他失控了,不分敌我,再这样下去,不用黑袍人动手,他自己就会被毒和妖力反噬死。
她忍着胸口的疼,跑过去想拉他,可相柳的手已经挥了过来,指尖裹着妖力,能轻易撕碎她的灵光。望舒没躲,反而踮起脚,把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他的皮肤烫得像火,她忍着疼,把木灵本源顺着额头往他识海里送,声音发颤却没断:“相柳,看我……我是望舒啊,你别吓我。”
相柳的动作顿住了。
血瞳里闪过丝清明,像黑夜里的一点光。那股木灵本源软得像水,浇在他狂乱的识海里,把那些快烧起来的戾气压下去了点。他的手还悬在半空,却不再往前落,喉间发出低低的呜咽,像在挣扎。
黑袍人看着这一幕,冷笑出声:“装什么情深。”他抬手往林子里指,“蚀魂大阵,起!”
六道幽绿的光从林子里窜出来,绕着山洞转了圈,织成个黑网似的结界,连天光都暗了。风里的腥气更重了,远处的蚀魂兽叫得更凶,像要把整个山都掀翻。
裂缝深处,石坚他们的脚步声早听不见了。天地间好像只剩两样东西——一是罩下来的黑网,带着毁天灭地的劲;二是相拥的两人,一个还在挣扎着不沉沦,一个用最后的灵力拽着他,连呼吸都缠在一起。
望舒把脸贴在相柳的胸口,能听见他狂乱的心跳,也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在一点点耗光。可她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再撑会儿……我们能出去的。”
相柳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血瞳里的红慢慢淡了点。他抬手,轻轻攥住她的手,妖力不再乱撞,反而顺着她的指尖,慢慢裹住那点微弱的灵光——像在护着一团快灭的火。
黑网越收越近,蚀魂兽的嘶啸就在耳边。可这一刻,他们好像忘了怕,只知道要攥紧对方的手,在这绝境里,再撑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