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的陋巷深处,一处破旧民宅孤零零地立在萧瑟的秋风里。暮色四合,街边的灯笼次第亮起,昏黄的光芒透过薄雾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出一片朦胧的光影,将民宅斑驳的院墙衬得愈发颓败。墙头的茅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偶尔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地上,更添了几分荒凉。
民宅对面的窄巷里,月无痕带着几名手下正潜伏在阴影中。他们都换上了粗布短打,头上裹着旧布巾,身上沾了些尘土,活脱脱一副市井百姓的模样,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月无痕靠在冰冷的砖墙上,玄色的眸子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深邃,目光死死盯着民宅的大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短刀,气息沉稳得如同蛰伏的猎手。
民宅四周,十几个承恩公府的家丁正来回踱步,个个手持棍棒,腰间还别着短刃,警惕性极高。他们的靴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偶尔有行人路过,都会被他们厉声喝止,不准靠近半步,巷口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月先生,已经蹲了半个时辰了,这帮家伙警惕性这么高,我们什么时候动手?”身旁一个手下压低声音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手心早已攥出了汗,指节都泛了白。
月无痕抬眼扫了一眼天色,夜幕已经彻底落下,街边的行人渐渐稀少,只有零星的几盏灯笼还在风中摇曳,巷子里的雾气更浓了,正是动手的绝佳时机。他微微侧头,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夜风拂过枯叶:“等子时一到,梆子声响起就动手。记住,速战速决,只救人,不恋战。尽量不要伤人命,点了穴道即可,免得惹来巡夜的官差,徒增不必要的麻烦。”
“是!”手下们纷纷颔首应下,眼神瞬间变得坚定起来,握紧了腰间的武器,做好了随时行动的准备。
时间一点点流逝,巷子里的寒意越来越重,雾气打湿了众人的衣衫,带来一阵刺骨的冰凉。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终于传来了子时的梆子声,清脆的声响划破了夜的寂静,在空荡的街巷里悠悠回荡。
“动手!”
月无痕一声令下,身形如鬼魅般窜了出去,脚下轻点地面,几乎没发出半点声响。几名手下也紧随其后,动作迅捷如猎豹,悄无声息地朝着民宅围了过去。
守在门口的两个家丁正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的,手里的棍棒都快握不住了。突然,他们只觉得后颈一麻,一股强劲的力道袭来,身子便软软地倒了下去,连一声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月无痕的手下拖到了阴影里。
院墙上的两个暗哨听到动静,刚想探出头查看,就见两道寒光闪过,一枚飞镖精准地射中了他们的穴道,两人闷哼一声,也栽倒在了墙头上。
院内的家丁察觉到不对,刚要转身呼喊,就被早已潜入的月无痕等人一一制服。有的被点了穴道,僵在原地动弹不得;有的被捂住口鼻打晕在地,片刻间,十几个家丁就都倒在了地上,没有一人能发出警报,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
月无痕快步冲进民宅,推开堂屋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昏黄的油灯下,只见春桃的爹娘和她年幼的弟弟正被粗麻绳绑在椅子上,嘴里塞着破旧的布条,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里满是惊恐。看到月无痕等人推门进来,他们身子猛地一颤,眼中的恐惧更甚,瘦小的弟弟甚至吓得哭出了声,只是被布条堵着,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
“别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不是坏人。”月无痕走上前,语气尽量放得温和,对着身后的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解开了三人身上的绳子,取下了嘴里的布条。
布条刚一取下,春桃的爹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粗糙的手掌重重地拍在冰冷的地面上:“多谢恩公!多谢恩公!求求你们救救我们一家吧!那些人是承恩公府的,他们把我们抓来,说要是春桃不按他们说的做,就杀了我们全家啊!我们老两口就算了,可孩子还小啊!”
春桃的娘也跟着跪了下来,泣不成声,年幼的弟弟躲在母亲身后,紧紧攥着她的衣角,小脸上满是泪痕,怯生生地看着月无痕一行人。
月无痕让人将老两口扶起,从怀里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足有五百两,递到春桃爹的手中。银子入手温热,带着淡淡的铜腥味,春桃爹的手瞬间就抖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的银子:“这……这是?”
“这是五百两银子,你们先拿着。”月无痕的声音依旧平静,“我已经在城外安排了一处宅院,会有人照顾你们的饮食起居,你们先去那里避避风头,等事情了结,你们再回来。”
春桃爹捧着银子,眼泪流得更凶了,又要磕头道谢,被月无痕一把拦住。他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讲客套的时候。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月无痕话锋一转,语气沉了几分,目光锐利地看着春桃爹,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需要春桃出来指证承恩公府,亲口告诉皇上,那些证词都是被胁迫的,是假的,以此证明顾王妃是被冤枉的。只要她肯出面,我不仅能保你们全家平安无事,还能再给你们一笔足够安度余生的银子,让你们再也不用过这种提心吊胆、食不果腹的日子。”
春桃爹脸上的喜色瞬间褪去,露出了难色,重重地叹了口气,佝偻着背,语气满是无奈:“这……桃儿她也是被逼无奈啊!那些人拿着刀架在我们脖子上,她要是不答应,我们一家三口早就没命了。她一个姑娘家,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不过您放心,她一向孝顺,我回去劝劝她,她定会答应的。”
月无痕点了点头,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确认他们没有说谎,才缓缓道:“好,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的子时,我会派人在城西别院外的老槐树下等你们。记住,不要耍花样,也不要试图联系承恩公府的人。否则,就算你们逃到天涯海角,也难逃一死。”
这话带着一丝冷意,春桃爹身子一颤,连忙点头,脸色发白:“不敢!不敢!我们一定照办!绝不敢有半点隐瞒!”
月无痕不再多言,对着手下使了个眼色。两名手下立刻上前,搀扶着春桃的爹娘,带着那个年幼的孩子,悄悄从后门离开了民宅。临走前,月无痕又让人将那些晕倒的家丁都绑了起来,堵上嘴巴,扔到了柴房里,又清理了现场的痕迹,才带着其余手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回到城外的据点,月无痕立刻让人备了快马,将这个好消息送往夜王府。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了一丝久违的轻松神色。
而此时,城西的一处僻静别院里,春桃正坐在窗前。别院不大,却守卫森严,门口有两个家丁寸步不离地把守着,院子的墙头也时不时有暗哨闪过,她连院门都出不去。
窗外的月亮又大又圆,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她蜷缩在冰冷的椅子上,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了白,眼泪无声地滑落,打湿了破旧的衣衫。
她本是夜王府里一个普通的洒扫丫鬟,日子虽然清贫,却也算安稳。只因一时贪念,偷了府里夫人的一支金簪,本想着拿去换些银子给弟弟治病,却没想到被顾云裳撞破。她以为自己定会被送官治罪,甚至会被杖毙,可顾云裳却念她初犯,又得知她家中困难,不仅没有追究,还放她出府,还给了她五两银子的路费,让她好好过日子,找份正经营生。
可她却不知好歹,出府后没多久,就被承恩公府的人找上了门。他们拿着她家人的性命威胁她,让她在皇上面前做伪证,诬陷顾云裳与苏墨染私通。她害怕极了,只能答应,可这些日子,她每天都活在愧疚和恐惧之中。一闭上眼睛,就会梦见顾云裳那双清澈温和的眼睛,梦见家人被刀剑刺穿胸膛的惨状,夜夜都从噩梦中惊醒,再也睡不着。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她不该为了保全家人,就去诬陷一个对自己有恩的人,不该做那忘恩负义、伤天害理的事。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春桃的爹走了进来。他看着女儿憔悴的模样,眼眶瞬间就红了,心疼地叹了口气,走到她面前,将月无痕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包括能救全家性命、还能为顾云裳洗刷冤屈的事。
春桃听完,眼泪瞬间流得更凶了,她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失声痛哭起来:“爹,我对不起顾王妃!我对不起她啊!她当初那么对我,我却反过来害她!我不是人!我愿意去指证承恩公府,我要去跟皇上说清楚,我要为顾王妃洗刷冤屈!就算是死,我也认了!这是我欠她的!”
春桃的爹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眶也红了,声音哽咽:“好孩子,知错能改就好。只要你能证明顾王妃的清白,我们全家就能过上安稳日子了,你也能赎了自己的罪。”
春桃擦干眼泪,抬起头,眼中的迷茫和恐惧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的坚定。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赎罪机会,就算是付出再大的代价,她也一定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