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梨木窗棂,筛下细碎的金芒,洒进夜王府的寝殿。鎏金铜炉里燃着淡淡的安神香,青烟袅袅,与阳光交织成一片暖融融的雾霭,将殿内的紫檀木桌椅、雕花拔步床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殿角的青瓷瓶里插着几枝新开的秋菊,嫩黄的花瓣沾着细碎的阳光,平添了几分雅致。
顾云裳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盖着一层月白色绣缠枝莲纹的薄毯,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了个髻,仅用一支羊脂玉簪固定。她指尖正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灵泉玉佩,玉佩温润的触感透过衣衫传来,却依旧难以驱散眉宇间的疲惫。历经多日的天牢之苦与公堂之上的唇枪舌剑,纵使沉冤得雪,她的身子也早已亏空得厉害,脸色依旧带着几分病后的苍白,眼下还泛着淡淡的青黑。
殿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阵浅淡的桂花香,萧夜白端着一碗温热的燕窝粥缓步走入。他今日换了一身月白色暗纹锦袍,墨发松松地用一支白玉簪绾起,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褪去了朝堂上的凛冽戾气与病弱伪装,眉宇间多了几分难得的温润雅致。走到软榻旁,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将粥碗搁在一旁的海棠木小几上,而后才伸出手,探了探顾云裳的额头,指尖的温度微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还觉得头晕吗?太医今早来诊脉,说你身子亏空得厉害,气血不足,得好好静养些时日,切不可再劳神,连药庐的事也暂且放一放吧。”
顾云裳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肩膀。自二人成婚以来,萧夜白虽待她敬重有加,从未有过半分逾矩,却也始终保持着一份疏离,这般亲昵的举动,还是头一遭。她抬眸看向他,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盛着的担忧并非刻意作伪,而是实打实的关切,让她心头莫名一暖,像是有股温热的溪流缓缓淌过,连带着四肢百骸都舒坦了几分。
“已经好多了,多谢王爷关心。”她垂下眼帘,避开他的目光,声音轻浅得像一阵风,带着一丝未散的沙哑。
萧夜白却没有收回手,反而顺势坐在了软榻边缘,身侧的锦缎微微陷下去一块。他拿起小几上的燕窝粥,青瓷碗沿还带着温热的触感,碗里的燕窝熬得稠糯,点缀着几颗嫣红的红枣,香气清甜。他用银勺轻轻舀了一勺,凑到唇边吹了吹,待温度适宜了,才递到她唇边:“这是厨房刚熬了两个时辰的冰糖燕窝,加了些补气的红枣和枸杞,你尝尝,味道应该合你心意。”
顾云裳犹豫了一瞬,看着他手中的银勺,又抬眸望了望他认真的眉眼,那双平日里总是覆着一层寒霜的眸子,此刻竟盛着细碎的温柔,像极了窗外的阳光。她终究还是微微张口,将那勺燕窝含了进去。清甜的燕窝混着红枣的微香在舌尖化开,带着一股淡淡的暖意,从喉咙一路暖到了心底,连带着连日来积压的苦涩都消散了不少。她看着萧夜白专注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浅浅的阴影,忽然就想起公堂之上,他始终站在自己身侧,那道挺拔的身影如同一道坚实的屏障,替她挡住了所有流言蜚语与明枪暗箭,哪怕面对皇帝的质问,也从未有过半分退缩。
“王爷,此次之事,多谢你。”她轻声道,眼底带着真切的感激,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这些日子的委屈与惶恐,在这一刻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出口。
萧夜白抬眸,对上她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那笑意如同春风拂过湖面,漾开一圈温柔的涟漪:“你是本王的王妃,护着你,是本王的本分,何须言谢?况且,本王信你,从未怀疑过你。”
这话听来寻常,却像一颗小石子,在顾云裳的心湖里激起了层层涟漪。她知道,这场婚姻最初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的契约,他需要一位身份清白、安分守己的王妃来堵住朝堂上的悠悠众口,摆脱旁人对他“断袖”的揣测;而她需要一个安稳的安身之所,来继续她的行医救人之路,不必再受旁人的指指点点。可历经此番生死考验,那份冰冷的契约似乎悄然蒙上了一层温情的薄纱,变得不再那么难以触碰,连带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仿佛拉近了许多。
用过燕窝粥,萧夜白又亲自取来太医开的调理药方,看着丫鬟端来温好的水,又看着她将那碗黑漆漆的药汁一饮而尽,才终于放下心来。他还细心地让丫鬟端来一碟蜜饯,递到顾云裳手中:“太医说这药味苦,含块蜜饯能好些。”
顾云裳捏起一块蜜饯放入口中,清甜的滋味瞬间冲淡了药味,心头更是暖意融融。她点了点头,轻声道:“多谢王爷。”
萧夜白走到一旁的玫瑰椅上坐下,拿起桌上的书卷翻看起来,目光却时不时越过书页,落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的人身上。阳光落在顾云裳的发顶,勾勒出一圈柔和的金色光晕,她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鼻梁小巧而挺直,嘴角微微抿着,恬静而安然的模样,竟让他看得有些失神,连手中的书卷何时翻错了页都未曾察觉。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午后,竟比处理再多的政务都要惬意。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传来影七轻叩房门的声音,伴随着他低低的禀报:“王爷,尚书府派人送来书信,说尚书大人想接王妃回府小住几日,也好让老夫人安心,顺便请府里的太医给老夫人瞧瞧身子,老夫人近日总说心口发闷。”
萧夜白眉头微蹙,放下手中的书卷,沉声道:“回了他们。王妃身子尚未痊愈,不宜挪动,舟车劳顿只会伤了元气。待她好些了,本王自会亲自带她回府探望岳父岳母与老夫人,届时再让太医一同过去便是。”
影七应声退下,殿内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顾云裳缓缓睁开眼,看着萧夜白,轻声道:“王爷不必如此,我身子真的无碍,回尚书府也无妨,祖母定然很是担心我,这些日子怕是没少为我流泪。”
“你的身子自己说了不算,太医说了算。”萧夜白放下书卷,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喙,却又隐隐透着几分温柔,“况且,王府的环境比尚书府更适合你静养,府里有太医随时待命,有什么事,本王也能及时照应。若是老夫人挂念你,便让她派人来王府探望便是,总好过你来回折腾,伤了根基。”
顾云裳心头又是一暖,鼻尖微微发酸。她知道,他是真的在为自己的身子考虑,甚至连祖母的顾虑都想到了。她不再反驳,只是重新闭上了眼,嘴角却悄悄扬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连带着眉眼间的疲惫都消散了几分。
寝殿内静悄悄的,只有书页翻动的轻响与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声,还有安神香淡淡的青烟在空气中弥漫。阳光渐渐西斜,给殿内镀上了一层橘红色的光晕,一股淡淡的温情,如同午后的阳光,悄然在殿内涌动,将两人都笼罩在其中,温馨而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