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乔装入局，取证实录
辰时的西城已然热闹起来，朱雀大街两侧的商铺陆续开门，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夹杂着车马铃铛声，织就成市井烟火的喧嚣图景。清风茶寮里，顾云裳早已换好装扮——青布衣裙，鬓边缀着几缕银丝，脸上抹了些许脂粉掩饰原本的清雅气度，一举一动都透着大户人家管事嬷嬷的沉稳持重，手中提着一个蓝布药袋，俨然是奉命出来采买药材的模样。
“嬷嬷久等了。”苏墨染的声音从茶寮门口传来，他今日也换了装束，一身藏青色绸缎长衫，头戴瓜皮小帽，腰间挂着一个钱袋，眉眼间褪去了书画店主的清雅，多了几分常年走南闯北的商人市侩，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灰布短打的“伙计”，手里提着空的药材筐，模样十分逼真。
顾云裳抬眸看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起身颔首：“苏老板客气了，咱们时辰刚好，此刻前往张记，正是他们生意刚起步的时候，不易引人怀疑。”
二人相视一眼，无需多言，苏墨染率先迈步走出茶寮，顾云裳紧随其后，两个“伙计”亦步亦趋地跟着，一行四人朝着张记药铺的方向走去。张记药铺坐落在西城药材街的中段，门面颇为气派，朱红色的门板上挂着“药到病除”的鎏金牌匾，门口摆放着几筐看似新鲜的药材，掌柜的张旺财正站在柜台后，一边打着算盘，一边呵斥着跑腿的小伙计，满脸油光，神情傲慢。
“掌柜的，忙着呢？”苏墨染快步走上前，脸上堆起商人特有的精明笑容，拱手道，“在下是从南方来的药材商，听闻贵铺药材齐全，价格公道，今日特来看看，想批量采购一批黄芪、当归，还有金银花，若是成色好，往后便长期从贵铺拿货。”
张旺财闻言，抬眼上下打量着苏墨染，见他衣着华贵，出手阔绰，身后还跟着伙计，不似作假，眼中立刻闪过一丝贪婪，放下算盘，堆起笑容迎了上来：“原来是苏老板，失敬失敬！快里边请，我这张记的药材，都是上好的货色，京城不少大户人家都在我这采买，保管您满意！”
顾云裳适时上前一步，摆出嬷嬷的本分，语气沉稳：“掌柜的，我家主母近日身子不适，需用黄芪补气、当归养血，还有金银花泡茶降火，你可得给我们拿些正品好药，若是掺了假，耽误了主母的病情，仔细你的皮！”
她刻意装出几分严厉，既符合管事嬷嬷的身份，又能顺势引出“验药”的由头。张旺财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强装镇定，拍着胸脯保证：“嬷嬷放心！我张记做生意，最讲诚信，绝对都是正品好药，假一赔十！来人，把上好的黄芪、当归、金银花都拿出来，让苏老板和嬷嬷过目！”
小伙计连忙应声，从货架上搬来几个陶罐，分别倒出黄芪、当归和金银花，摆放在柜台前。顾云裳目光一凝，指尖轻轻拂过那些药材——黄芪色泽偏白，质地松散，触感微凉；当归颜色鲜亮，却隐隐透着一股刺鼻的气味；金银花颜色均匀，却不见自然的绒毛，显然都是掺假的劣等货，与她此前收集的样本如出一辙。
“苏老板，你看这成色，多好！”张旺财得意地指着药材，“这黄芪是从山西运来的，当归是岷县特产，金银花是今年的新货，每一样都是顶好的，价格也实惠，黄芪二十文一两，当归十八文，金银花二十五文，批量采购，我再给您打个九折！”
苏墨染故作满意地拿起一根黄芪，放在手中掂量着，眉头却微微蹙起：“掌柜的，不是我挑剔，这黄芪看着成色不错，可质地怎么这般松散？我在南方收的黄芪，都是质地坚硬，断面呈菊花心状，你这……”
“苏老板有所不知！”张旺财立刻打断他的话，脸上堆着牵强的笑容，“这是新品种的黄芪，虽然质地松散，但药效比普通黄芪更好，您要是不信，可以尝尝，味道绝对纯正！”
顾云裳适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质疑：“是吗？我在主家管了十几年的药材采买，倒从未见过这般‘新品种’的黄芪。不如让我验验，也好让我家主母放心，也让苏老板买得安心。”
不等张旺财应声，顾云裳已经拿起一根黄芪，又从随身的蓝布药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火折子，点燃后，将黄芪放在烛火上轻轻灼烧。片刻后，刺鼻的硫磺味瞬间弥漫开来，黄芪表面被烧得发黑，冒出缕缕黑烟，灰烬落在柜台上，呈灰黑色，与正品黄芪灼烧后清香、灰烬雪白的模样截然不同。
“掌柜的，你这哪里是黄芪？分明是用板蓝根冒充，还掺了硫磺熏制！”顾云裳语气一沉，将烧黑的黄芪扔在柜台上，“正品黄芪灼烧后清香无异味，灰烬雪白，你这东西硫磺味刺鼻，一烧就黑，若是给人吃了，不仅补不了气，还会损伤心肺，你这是谋财害命！”
张旺财脸色瞬间一变，眼神闪烁，却依旧强装镇定：“嬷嬷休要胡说！不过是一根药材受潮了，怎能凭这点就断定是假货？我再给您换一根便是！”
“换一根？”顾云裳冷笑一声，又拿起一朵金银花，放入早已备好的瓷碗中，倒入随身携带的清水，“掌柜的，你再看看这金银花。正品金银花入水后，颜色会慢慢变淡，水呈淡黄色，有自然的花香；而你这金银花，若是染色的，入水后定会立刻掉色，水色浑浊！”
话音刚落，瓷碗中的水已经变成了鲜艳的黄色，金银花的颜色则渐渐褪去，露出原本枯草的模样，水面上还漂浮着一层细小的染料颗粒，刺鼻的染料味混杂着水味，格外难闻。周围几个正在买药材的百姓见状，纷纷围了上来，指着柜台上的金银花，议论纷纷。
“好家伙！这真是染色的枯草！我前几日还在这买了金银花，给我娘泡茶喝，难怪我娘喝了之后拉肚子！”
“太黑心了！竟敢用枯草冒充金银花，还卖这么贵，这是要把我们老百姓往死里坑啊！”
“原来这张记的药材都是假的，我以后再也不来这买了！”
百姓的议论声让张旺财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恼羞成怒，对着顾云裳呵斥道：“你这老嬷嬷，故意来我这闹事是不是？我看你是同行派来的奸细，想砸我的场子！来人，把她给我赶出去！”
两个药铺的护卫立刻上前，想要拉扯顾云裳。苏墨染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挡在顾云裳身前，脸上的笑容褪去，语气沉了几分：“掌柜的，何必动怒？我们只是验验药材真假，若是你这药材当真没问题，又何必怕验？我今日是真心来批量采购的，若是你能拿出正品好药，价格好说；可若是你拿这些假药糊弄我，休怪我拆了你的铺子，去京兆府告你谋财害命！”
他说着，抬手示意身后的“伙计”，其中一个伙计立刻从钱袋里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放在柜台上，银子反光，晃得张旺财眼睛发花。贪婪压过了慌乱，张旺财连忙喝止护卫，脸上又堆起笑容：“苏老板息怒，误会，都是误会！方才是我一时糊涂，拿错了药材，我这就给您拿正品，拿正品！”
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给小伙计使了个眼色，小伙计会意，连忙转身往后院跑去——想来是去通风报信，或是去拿少量正品来应付。顾云裳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拿起一根假当归，用苏墨染昨日赠的特制绢帕悄悄擦拭了一遍，绢帕立刻吸附上了淡淡的硫磺粉末，她将绢帕小心收好，又趁人不注意，将几根假黄芪、假当归和几朵染色金银花塞进蓝布药袋，悄悄取走样本。
苏墨染故作不耐烦地催促道：“掌柜的，快点！我还有别的生意要做，没时间在这跟你耗着。若是你这真的有正品好药，我今日就定一百斤黄芪、一百斤当归、五十斤金银花，往后每月都来采买；可若是你再拿假货糊弄我，我现在就走，还要把你这卖假药的事传遍京城！”
“马上就来，马上就来！”张旺财陪着笑脸，一边应付着苏墨染，一边时不时看向后院的方向，显然是在等消息。不多时，小伙计从后院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小陶罐，里面装着少量正品黄芪和当归，递到张旺财手中。
张旺财连忙将陶罐递给苏墨染：“苏老板，您看，这才是正品好药，方才是我拿错了，实在对不住。您要是觉得这成色可以，我就按这个标准给您备货，只是……只是这正品药材，价格得贵一些，黄芪三十五文一两，当归三十三文，金银花四十文，您看行吗？”
苏墨染拿起正品黄芪，假装仔细查看，又递给顾云裳：“嬷嬷，你看看，这是不是正品？”
顾云裳接过，假装品鉴了一番，点头道：“嗯，这倒是正品，就是价格太贵了些。”
“一分钱一分货嘛！”张旺财连忙说道，“这都是从正宗产地运来的，成本就高，我也是薄利多销。”
苏墨染故作沉吟，半晌才道：“价格倒是可以商量，只是我要的量很大，你这铺子里显然没有这么多现货，你得告诉我，你的货源在哪？我要亲自去看看成色，若是当真都是这般正品，我再跟你定合同，价格好说。”
张旺财眼底闪过一丝犹豫，显然是不想透露假药坊的地址。苏墨染见状，又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语气诱惑：“掌柜的，我知道做生意都有难处，可我是真心想长期合作。你告诉我货源地址，我亲自去考察，若是满意，除了这批货的定金，我再额外给你五十两银子作为酬劳，怎么样？”
五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张旺财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又犹豫了片刻，左右看了看，凑到苏墨染耳边，压低声音道：“苏老板，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只是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我的货源在城郊的李家村，那里有个药坊，专门供货给我，还有西城其他几家药铺，都是从那拿的货。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交货，到时候你可以去药坊看看，找一个姓王的管事就行。”
苏墨染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故作了然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今日我先不订货，明日我亲自去李家村看看，若是成色满意，我再过来跟你定合同，定金先放你这。”
他说着，将一锭银子留在柜台上，又故意说道：“掌柜的，我可告诉你，若是我明日去了李家村，看到的不是你今日给我看的这种正品，或是你敢骗我，我不仅要拿回定金，还要把你这卖假药、勾结药坊制假的事，直接告到京兆府去，到时候，你和你那远亲李捕头，都别想好过！”
张旺财脸色一变，连忙道：“苏老板放心，绝对不会骗你！你明日去李家村，找王管事，就说是我让你去的，他定会好好招待你，给你看最好的药材！”
顾云裳见样本已经取到，假药坊的地址和供货规律也已经套取到手，便适时开口：“苏老板，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明日再去李家村看看也不迟。”
“也好。”苏墨染点点头，对着张旺财道，“掌柜的，我明日再来，你可别让我失望。”
“一定一定，苏老板慢走，嬷嬷慢走！”张旺财陪着笑脸，一路将几人送到药铺门口，眼神却始终带着一丝警惕，直到几人走出很远，他才立刻转身，对着小伙计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李捕头，就说有个南方来的药材商，要去李家村药坊考察，让他赶紧想办法，别出什么乱子！”
小伙计连忙应声跑走，张旺财站在药铺门口，望着苏墨染和顾云裳离去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阴狠——若是这两人真的是来查假药的，他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顾云裳和苏墨染一路往前走，身后的两个“伙计”悄悄留意着身后的动静。走出约莫两条小巷后，一个穿灰布短打的壮汉快步跟了上来，壮汉身材高大，眼神凶狠，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几人身后，显然是张旺财派来跟踪的。
苏墨染察觉到异样，不动声色地侧头，对着顾云裳低声道：“看来张记已经起疑，派了人跟踪我们，咱们得加快速度，绕小巷甩掉他，否则他回去报信，假药坊定会提前转移药材，咱们之前的功夫就白费了。”
顾云裳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摸了摸蓝布药袋里的样本，点头道：“好，听你的，咱们往前面的小巷绕路，尽快甩掉他，回墨韵斋整理样本。”
苏墨染会意，立刻转身，带着几人拐进一条狭窄的小巷。小巷两侧是高墙，只有零星几个岔路口，壮汉见状，立刻加快脚步跟了上来。苏墨染一边走，一边对着身后的“伙计”使了个眼色，两个“伙计”会意，悄悄放慢脚步，待壮汉走进小巷后，两人突然转身，挡在壮汉面前。
“你们想干什么？”壮汉脸色一变，伸手就要掏腰间的短刀。
两个“伙计”身手利落，不等他掏出刀，便上前一步，一人按住他的胳膊，一人捂住他的嘴，将他按在墙上，快速搜了他的身，从他腰间搜出一把短刀和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若有异常，速回禀李捕头”。
苏墨染和顾云裳趁机快步走出小巷，朝着墨韵斋的方向走去。身后传来壮汉的挣扎声，很快便被压制下去——两个“伙计”会处理好后续，要么将壮汉控制住，要么放他回去，却会故意拖延时间，为他们争取整理样本的功夫。
顾云裳回头望了一眼小巷的方向，又摸了摸蓝布药袋里的样本，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苏墨染脚步不停，语气凝重：“别耽搁，咱们得尽快回墨韵斋，将样本整理好，固定证据。张旺财已经起疑，李捕头很快就会知道消息，假药坊那边，说不定已经开始准备转移药材了，我们必须加快速度。”
顾云裳点点头，不再多言，跟着苏墨染快步穿过几条小巷，朝着墨韵斋的方向走去。阳光透过巷口的梧桐叶，洒下斑驳的光影，两人的脚步匆匆，身后的跟踪危机虽暂时解除，但一场与假药坊、与李捕头、与三皇子派系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们手中的样本，便是撬动这场较量的第一块筹码，能否顺利将证据公之于众，倒逼官府介入，就看接下来苏墨染的人脉运作，能否让这些沾满贪婪与罪恶的证据，真正“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