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张玥在张家族学旁听,已近一年光景。
六岁的她,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眉目如画。长期的阅读与思考,让她的眼神比同龄孩子多了几分沉静与通透。在周夫子的悉心指点下,她的学问进展神速,不仅识字过千,更能粗通文义,偶尔提出的一些见解,连周夫子都暗自称赞。
然而,她在学堂的处境,却愈发微妙。自那次“孔融让梨”事件后,以张玉堂为首的几个族中子弟,明里暗里的排挤与刁难便从未停止。他们不敢在周夫子面前放肆,便总是在下学路上,或是在花园偶遇时,用言语挤兑她。
“女子读再多书又有何用?将来还不是要嫁人生子?”
“哼,不过是仗着有点小聪明,在夫子面前卖弄罢了。”
张玥对此一概充耳不闻,只专心于自己的学问。她知道,与这些人争执,毫无意义。
这一日,周夫子布置了一篇题为《勤学赋》的短文,要求学子们三日后交上。
张玉堂素来厌恶读书作文,回到房中对着空白的纸张抓耳挠腮,半个字也憋不出来。眼看交作业的期限将近,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时,他身边一个惯会溜须拍马的小厮献计道:“少爷,何必如此烦恼?那玥小姐不是素有急智,颇得夫子赏识吗?何不……请她代笔?”
张玉堂眼睛一亮,随即又皱起眉头:“她肯吗?”
小厮嘿嘿一笑:“少爷您是张家正紧的嫡孙,她一个外来……养女,岂敢不听您的?许她些好处,或是……稍加威吓,她定然应允。”
张玉堂觉得有理,第二日下学后,便堵住了准备回房的张玥。
他摆出惯有的高傲姿态,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将空白的纸张往张玥面前一递,语气生硬地说:“张玥,帮我写一篇《勤学赋》,明天早上给我。”
张玥愣了一下,随即心中涌起一股荒谬和怒意。代笔?这是欺瞒师长,更是对她所学知识的侮辱!
她下意识地想拒绝:“玉堂哥哥,这恐怕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 张玉堂不耐烦地打断她,语气带上了威胁,“别忘了你的身份!让你写是看得起你!你若不肯,以后在族学里,有你好果子吃!”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适时地围了上来,形成压迫之势。
张玥看着他们,心中飞快地权衡。硬碰硬,她无疑会吃亏。张玉堂是李氏的眼珠子,闹将起来,李氏必然会偏袒亲生孙子,自己这个养女,只怕连旁听的机会都会失去。
不能因小失大。
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情绪,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好。我写。”
张玉堂闻言,脸上立刻露出得意的笑容,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对嘛!放心,少不了你的好处!” 说完,带着跟班扬长而去。
张玥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紧紧攥住了拳头。她回到自己房间,铺开纸张,磨墨蘸笔。
她自然不会真心帮张玉堂扬名。她模仿着张玉堂那歪歪扭扭、尚且稚嫩的笔迹,刻意压低了文章的立意和辞藻,只求语句通顺,符合蒙童水平,不至于太过出挑,但也绝不算差,中规中矩地完成了一篇《勤学赋》。
第二日,张玉堂拿着这篇“枪手”之作,得意洋洋地交了上去。
他以为此事天衣无缝,却不知,命运的齿轮,已因此悄然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