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一年暮春，沙洲城的胡杨林刚抽出新绿，来自大明、夏国、吐蕃的使臣已陆续抵达。这座河西走廊西端的重镇，因商路兴盛而热闹非凡，街头随处可见驮着丝绸的骆驼、牵着良马的牧民，还有操着不同口音讨价还价的商人。夏国使臣李顺站在驿站门口，望着远处沙漠中缓缓驶来的吐蕃商队，对身边的属官笑道：“论杰大人总算到了，这下三方人齐，盟约修订就能开议了。”
吐蕃使臣论杰是禄东赞的左膀右臂，此次带着松赞干布的亲笔信与十匹上等藏羚羊绒前来。刚下骆驼，他就捧着哈达快步走向迎上来的张玉——大明此次的使臣仍是燕王府副将张玉，身边还跟着徐达派来的兵部主事，负责核定军事协作条款。“张将军，别来无恙？”论杰将哈达挂在张玉颈间，“张掖那次纠纷，多亏将军调解，我们赞普陛下还特意让我代他致谢。”
张玉回赠了一柄大明锻造的腰刀，笑道：“都是为了商路安稳。此次沙洲会盟，就是要把临时的调解办法，变成长久的规矩。”三方使臣并肩走进驿站，议事厅已布置妥当，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河西商路图，从长安经张掖、沙洲，一直延伸到西域的撒马尔罕，图上用红、蓝、黑三色标注着三方的商队路线与戍堡位置。
首次议事就卡在了关税问题上。大明的兵部主事提出：“沙洲是大明边境重镇，所有过境商队应按货物价值的三成缴纳关税，用于修筑城防。”话音刚落，论杰就皱起了眉：“三成太高了！吐蕃的羊毛、马匹本就利润微薄，若缴这么多税，商队根本无利可图。夏国在张掖只收一成税，为何大明要翻倍？”
张玉连忙打圆场：“论杰大人息怒，三成是上限，我们可以按货物种类区分。丝绸、茶叶这些高价货收三成，羊毛、皮毛收一成五，粮食、药材则免税，如何？”李顺也附和道：“夏国支持差异化征税。另外，我提议设立‘关税共治司’，三方各派一名官员管理税款，用途公开，主要用于商路维护和盗匪联防，这样大家都放心。”
这个提议让双方都松了口气。论杰代表吐蕃提出第二个诉求：“西域的吐谷浑部落常劫掠商队，上次我们有一支运盐的队伍就被抢了，损失惨重。希望三方能组建联合卫队，定期在沙洲以西的戈壁巡逻。”这正是大明与夏国的共识，张玉立刻接话：“大明可派五百骑兵，夏国若能出三百火铳兵，再加上吐蕃的牧民向导，联合卫队的实力就足够了。”
李顺补充道：“夏国在沙洲有座火药工坊，可以为联合卫队提供弹药。另外，我们提议在商路沿途设立五个烽火台，一旦遇袭，点燃烽火后，最近的戍堡能在一个时辰内驰援。”三方就联防细节讨论到深夜，最终确定联合卫队由张玉任总指挥，夏国军官负责火铳战术，吐蕃军官负责地形向导，每月轮换一次驻地。
次日议事的重点是纠纷处理办法。张掖的冲突让三方都意识到，必须有明确的仲裁机制。李顺拿出夏国草拟的《商路纠纷仲裁条例》，上面写着：“小额纠纷由当地商会长老调解，大额纠纷提交三方议事会，议事会由三方使臣各带两名商代表组成，投票表决，一票否决制。”
大明的兵部主事提出异议：“一票否决制太容易陷入僵局，不如改成少数服从多数。”论杰却坚持：“吐蕃商队规模小，若按多数票，我们永远处于劣势。一票否决制能保证三方利益均等，实在达不成共识，可请夏国互市司总长或大明北平布政使最终裁决。”
双方争执不下时，张玉想起朱棣的嘱托：“商路盟约以稳为先，不必追求绝对公平，只求各方都能接受。”他提议：“涉及关税、联防的重大纠纷用一票否决，涉及货物损失、债务的普通纠纷用多数票。这样既保障了三方的核心利益，又能提高仲裁效率。”这个折中方案最终被三方采纳。
议事间隙，论杰拉着李顺来到驿站后院，低声道：“李大人，吐蕃的青稞种子快不够了，夏国能不能再支援一批？我们愿意用良马交换。”李顺笑道：“这事我早有准备，林瑾陛下已下令，调拨五千斤新种子给吐蕃，就在沙洲的粮仓里。至于良马，我们不要你的，只要吐蕃能保证商路沿途的水源不被截断就行。”
原来夏国商队曾遭遇过水源被部落私占的情况，李顺借此机会解决隐患。论杰立刻拍胸脯保证：“我马上写信给沿途的吐蕃部落，谁敢私占水源，就是和赞普陛下作对！”两人正说着，张玉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份商队名录：“我统计了一下，下月有一支大明的丝绸商队要去逻些，一支吐蕃的马队要去长安，不如让他们结伴而行，由联合卫队护送，安全更有保障。”
三方的默契在细节中逐渐加深。议事的最后一日，终于敲定了《沙洲商路盟约》的全部条款，共十八条，涵盖关税、联防、仲裁、互助四个方面。签署仪式设在沙洲的城隍庙前，这里是商人们祈福的地方，象征着盟约能得到天地神灵的见证。
张玉代表大明，李顺代表夏国，论杰代表吐蕃，依次在盟约上签字盖章。盟约副本用汉、藏、蒙三种文字书写，三方各执一份，另一份由夏国送往西域都护府存档。仪式结束后，李顺举起酒碗：“从此刻起，河西商路就是三方的生命线，同荣同辱，共御外侮！”张玉与论杰同时举杯，酒液洒在黄沙上，溅起细小的烟尘。
消息传到北平，朱棣正在查看新铸的火炮。看完张玉的奏报，他将奏报递给徐达：“老师您看，这盟约一签，燕云的商税至少能增加三成，更重要的是，吐蕃彻底站在了我们和夏国这边，吐谷浑和残元再也不敢轻易袭扰商路了。”徐达抚摸着火炮的炮身，感叹道：“以商养兵，以盟固边，这比单纯的征战要高明得多。燕王殿下，你这步棋走对了。”
长安的林瑾接到奏报时，正在与张仲谦修订《蕃夏医典》。张仲谦笑着说：“陛下，商路安稳了，我们的医官就能更安全地往返吐蕃，藏医也能顺利来长安交流，这盟约真是一举多得。”林瑾点头道：“派使者去逻些，祝贺松赞干布，另外让西域都护府加大对沙洲以西的巡查力度，确保联合卫队能顺利开展工作。”
逻些城的布达拉宫，松赞干布看着论杰带回的盟约副本，又翻看了夏国送来的青稞种子，对禄东赞道：“林瑾和朱棣都是有远见的人。我们吐蕃夹在中间，只有抱紧夏明同盟，才能发展壮大。论杰，你留在沙洲负责盟约的执行，务必让吐蕃商队遵守所有条款。”
沙洲的盟约效应很快显现。五月中旬，联合卫队首次出击，在莫贺延碛戈壁击溃了一支吐谷浑劫掠队伍，缴获了大量被抢的丝绸和茶叶。消息传开后，更多的商队涌向河西走廊，沙洲的互市场规模扩大了一倍，大明的丝绸、夏国的茶叶、吐蕃的良马，在集市上源源不断地交易流转。
王承业的商队也加入了结伴而行的队伍，与吐蕃商队一起前往逻些。出发前，他看着联合卫队的士兵，对伙计们说：“以前走商路，晚上都不敢睡沉，现在有这么多兵护送，咱们终于能安心做生意了。”吐蕃商队的丹增也笑着说：“王掌柜，到了逻些，我请你喝最好的酥油茶！”
汉中的林缚从商队口中得知盟约签署的消息，正在院子里种菜的他停下了手中的锄头。陈忠递来一壶茶：“老爷，现在三方结盟，商路通畅，天下怕是要真的太平了。”林缚喝了口茶，望着远处的秦岭，轻声道：“太平好啊，百姓再也不用受战乱之苦了。我当年要是能明白这个道理，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六月，沙洲的议事会首次处理大额纠纷：大明的盐商与吐蕃的马商因货款支付问题产生争执，双方各执一词。议事会按盟约规定，传召了证人，查看了货单，最终裁定马商需在十日内向盐商支付尾款，盐商则补偿马商因延误造成的损失。裁决结果公布后，双方都表示信服，没有再提出异议。
张玉在沙洲待了一个月，亲眼见证了盟约带来的变化。离开前，他与李顺、论杰在议事厅话别：“我回北平后，会尽快协调大明的粮草支援，你们在沙洲有任何问题，随时派人送信。”李顺与论杰送他到城外，看着他的队伍消失在戈壁尽头，论杰道：“张将军是个好人，大明有这样的将领，是福气。”
夕阳下，沙洲城的轮廓被镀上一层金光，商队的驼铃声从沙漠深处传来，与议事厅的钟声交织在一起。《沙洲商路盟约》的副本被供奉在城隍庙中，香火缭绕间，三方使臣的签名仿佛有了生命，守护着这条连接中原与西域的黄金商路，也守护着边境百姓的安稳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