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院的富丽堂皇与步步为营,并未让李鸳儿有丝毫松懈。
腹中的孩儿是她未来的倚仗,而这块倚仗的基石,绝不能有任何裂痕。
石头,那个沉默而危险的存在,就像一颗埋在暗处的火雷,她必须在他被任何人(尤其是陶春彩,或者甚至是他自己那不该有的痴心妄想)引爆之前,
彻底拆除引信。
让他永远闭嘴?杀了他?那是下下之策,她这辈子都不会对石头动杀心,
且容易留下蛛丝马迹。
最好的方法,是让他自己主动闭上嘴,并且拥有绝不能开口的理由。
一个成了家、有了妻子、将来还会有自己亲生骨血的男人,还会去认、还敢去认那来历不明、可能带来灭顶之灾的“私生子”吗?
在那礼法森严、人言可畏的世道里,这无异于自掘坟墓。
结了婚的男人,心就会定下来,就会为自己的小家打算,那些不该有的妄念和旧账,便会自然而然地被埋藏,被遗忘。
计策已定,李鸳儿再次以“回娘家探望母亲,以慰藉鹂儿入宫后母亲的寂寥”为由,得到了崔展颜的应允。
如今她贵妻有孕,这点小小的要求,无人敢驳。
回到那间熟悉的、略显破败的小院,母亲李氏见到她,自然是欢喜又带着几分拘谨。如今的女儿,已是他们需要仰望的“贵夫人”了。
闲话家常间,李鸳儿状似无意地将话题引到了石头身上。
“娘,我瞧着石头哥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孤身一人,怪可怜的。”
她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慨与关切,“他这些年,没少帮衬咱们家,重活累活都抢着干,是个实诚可靠的人。咱们可不能亏待了人家。”
李氏闻言,连连点头:“可不是嘛!石头那孩子,真是没得说!
性子闷了点,可心肠是顶好的!我和你弟妹都念着他的好呢!
就是这婚事……唉,他家境贫寒,又是个老实头,高不成低不就的,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李鸳儿顺势接过话头,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正是因为他好,咱们才更不能看着他打光棍。
娘,您看这样可好?
您出面,去寻个可靠的媒婆,好好给石头哥说一门亲事。
姑娘家不必大富大贵,只要人品端正,勤快能干,能跟石头哥踏实过日子就成。”
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到母亲手里,压低声音道:
“这银子您拿着,三媒六聘,置办聘礼,乃至新房布置的花费,都从这里出。
务必把事情办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石头哥照顾咱们家这么多年,
咱们出钱帮他成个家,也算是报答他的恩情,了却一桩心事。
您说是不是?”
李氏捏着那鼓囊囊的荷包,又惊又喜,更是感动于女儿的“知恩图报”:
“这……这怎么好让你破费……鸳儿,你真是想得太周到了!
娘明天,不,今天下午就去找王媒婆!一定给石头寻个好的!”
李鸳儿微微一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凉。破费?这点银子,买她未来的安稳,买她孩儿的平安,太值了。
事情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李氏得了女儿的支持和银钱,底气十足,立刻风风火火地张罗起来。
王媒婆拿了厚赏,自然也格外卖力,没过几日,便真寻到了一户姓张的庄户人家。
家里虽不富裕,但姑娘模样周正,身体结实,一看就是能干活过日子的人,性子也温顺。
张家听闻男家虽贫,但聘礼丰厚,且是给崔府(虽只是边缘关联)做过事、知根知底的人,也便欣然同意了。
石头那边,起初是懵然的。他从未想过,李鸳儿的母亲会如此热心地为他张罗婚事,
甚至还……出了那么多钱。
他本能地想要拒绝,觉得受之有愧,心中那份隐秘的情感更是让他感到一阵刺痛和背叛感。
但现实的压力和来自周围人的劝说,很快淹没了他的犹豫。
他年纪确实大了,父母在世时也一直盼着他成家立业。
如今有现成的、看起来不错的姻缘摆在面前,聘礼、花销都有人解决,他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难道真要一辈子这样孤苦下去,守着那份永远不可能有结果的痴心妄想吗?
李大娘(李氏)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
“石头啊,大娘知道你爹妈离着远,顾不上你的婚事,可人总要成家立业啊!
张家姑娘我瞧过了,是个好孩子,跟你正般配!成了家,有了媳妇孩子,这才是个完整的家,日子才有奔头!
李贵妻她说,为了感谢你对她家的帮衬照顾,托咱大伙帮你物色个好姑娘,想让你往后过得舒心些,你可不能辜负了她这片心意啊!”
“李贵妻”三个字,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
是啊,她是高高在上的贵妻,而他,只是一个卑微的长工。
她如今施恩于他,为他操办婚事,或许就是为了彻底斩断过去,让他安分守己。
他若再不识抬举,岂不是惹人厌烦,甚至……招来祸端?
那份深藏心底、见不得光的情愫,在现实和理智的权衡下,终于被强行压下。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在李大娘期盼的目光和王媒婆巧舌如簧的劝说下,黝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闷闷地点了头:
“……全凭街坊各个婶子大娘做主。”
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一切都在李鸳儿银钱的支撑和李氏的操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速度快得惊人。
当李鸳儿在栖梧院中,听到小菊悄悄禀报“石头哥的婚事已经定下了,下个月初八的好日子”时,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下了一些。
她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感受着里面生命的悸动,嘴角勾起一抹冷漠的弧度。
好了,一块石头,终于要彻底落地了。
成了家的石头,便会有了牵绊,有了软肋。他会为了自己的妻子,将来自己的孩子,牢牢守住那个秘密,甚至……会主动去遗忘。
这比任何威胁和封口,都来得有效,也来得“仁慈”。
她似乎已经看到,未来的某一天,石头抱着自己的孩子,守着那个属于他的、平凡却安稳的家,
将她李鸳儿,以及那些混乱而危险的过往,彻底尘封在记忆的角落里,再也不敢,也不愿触及。
危机,似乎又解除了一重。
但李鸳儿知道,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陶春彩不肯能那么风平浪静
妹妹那边宫中的一切都是未知数,
还有她腹中这个注定要承载太多秘密和期望的孩子……前路,
依旧漫长而凶险。
但至少此刻,她为自己和孩子的未来,又加固了一道无形的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