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已经一周多了。
谷幕还是没能适应。
现实世界的空气，食物，声音，都让她感到一种强烈的排斥和陌生。
她像是染上了一种怪异的戒断反应，戒断的是另一个世界。
她的小铺子，以前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现在看着却只觉得烦。她干脆贴了张招工启事，找了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妇女看店，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连账都懒得去查。
大部分时间，她就缩在出租屋里，像一具失去水分的干尸，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或者闭着眼睛，任由那些以前的画面在脑海里播放。
她又拿出了手机，点开了那本小说。
界面还停留在男女主“在一起”的那一章。
她上次只顾着看评论，没注意更新日期。这次，她下意识地往上滑，想看看后面的剧情。
没有。
滑到底了。
她愣了一下，退出章节，回到书籍详情页。
【最后更新：7年前】
【状态：已断更】
断更了？
谷幕的心猛地一跳。
这本小说，在她回来之后的剧情，就再也没有更新过？就停在了男女主刚刚在一起的这个节点？
她盯着那“7年前”的字样，脑子里一片混乱。是巧合吗？还是……
她不敢深想。
但心底某个角落，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断更了……也好。
至少，她不用眼睁睁看着剧情如何发展，不用看到路绵在所谓的甜蜜背后，可能露出的委屈和隐忍。
不用看到周贺然那个蠢货是如何自以为是的爱她。不用看到那些她无法干预，却会让她心如刀绞的未来。
未知，有时候反而是一种仁慈。
她扔开手机，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带着霉味的枕头里，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
就在这时，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铃声尖锐刺耳。
谷幕烦躁地摸过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个她很久没联系的名字。
毛悦。
是她以前在那个圈子里混的时候，老大手下的二姐。
人挺好的，说话不好听。
自从她问过谷幕要不要跟她好以后，谷幕就很少和她联系了。也不是讨厌，就是觉得很……别扭。
谷幕想都没想，直接按灭了屏幕，把手机扔到一边。
她现在没心情应付任何人。
手机屏幕暗下去，没过几秒，又固执地亮了起来，嗡嗡地震动着。
谷幕盯着那闪烁的光，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认命地接了起来。
“喂？”她的声音带着刻意的不耐烦。
“忙死了吧谷宝。”电话那头传来毛悦带着笑意的声音，有点沙，带着点烟嗓特有的磁性，“听说你前几天被花盆开瓢了？怎么样，好点没有？可把我心疼坏了，这两天有点事没来得及赶过去，急死我了。”
谷幕没接她的调侃，直接问：“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毛悦哼了一声，语气正经了些，“小六前两天去你那边买东西，回来说看见你了，魂不守舍的，跟被女鬼吸了阳气似的。怎么回事？遇上什么难处了？”
谷幕没什么反应：“没事，就是没睡好。”
“得了吧你！”毛悦嗤笑，“我还能不了解你？你以前盯梢看场子都不带眯一会的，摔断腿都能咬着牙自己爬回来，什么时候这么蔫儿吧唧过？跟姐姐说说，是不是缺钱了？还是惹上什么麻烦了？能帮的姐姐肯定帮一把。”
她顿了顿，语气又带上了那种熟悉到让谷幕头皮发麻的调侃：“还是说……找着新相好了？被人甩了？失恋了？要是这样，姐姐这儿位置可还给你留着呢，考虑一下不？”
谷幕：“……”
她实在没力气跟毛悦扯这些，只能重复道：“真没事。挂了。”
“行行行，不说算了。”毛悦也没强求，但语气认真了起来，“不过谷宝，你刚出去单干没多久，以前盯着你的那些王八蛋可都还看着呢。你这副心不在焉的德行，很容易被人钻空子。我喊两个人过去你那边看着点，你别嫌烦，安全第一。”
谷幕想拒绝，但毛悦根本没给她机会，直接说了句“人一会儿就到”，就把电话挂了。
她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心里五味杂陈。
果然，没过半小时，楼下就多了两个穿着黑夹克，看起来就不太好惹的年轻男人，像两尊门神一样，一左一右地杵在那儿。
安全感是有了，现在其他人也不敢来买东西了。
谷幕扯扯嘴角，心里那点烦躁没减少半分。她依然提不起精神，对什么都兴趣缺缺。
晚上，她下楼去买酒，顺便给那俩门神带了两包好烟。
两人接过烟，恭敬地叫了声“谷姐”，也没多话。
谷幕拎着两瓶高度白酒回到楼上。
拧开瓶盖，也懒得找杯子，直接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体像一道火线，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带来短暂的麻痹感。
她需要这个。
需要酒精来麻痹那些无时无刻不在啃噬她的神经的回忆和愧疚。
几口酒下肚，脑子开始变得昏昏沉沉。她坐在床边，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点上。烟雾缭绕中，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空洞。
抽了两口，觉得没什么意思，又烦躁地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然后，她直接向后一倒，瘫在了床上，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酒精让她的意识很快模糊起来。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又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但好像有点不一样。
不再是那个冰冷又机械，而且毫无感情的电子音。
似乎带着点……人性化的语调。
【hi，宿主。】
谷幕皱起了眉头。
【哎呀，看你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要这样呀！你的大好人生还在后面！】
这语气……怎么这么像在吐槽她？
【那个周贺然确实挺蠢的，我也看他不顺眼很久了。还有那破剧情，什么玩意儿，尬得我脚趾抠地。】
谷幕在梦里的意识有些茫然。
这个“系统”……在跟她一起骂街？
【不过话说回来，宿主你最后那招假死脱身真是又狠又烂。烂好心，还自我感动。你倒是跑了，留人家小姑娘一个人面对烂摊子。】
这话精准地扎进了谷幕最疼的地方。
她想说话，但是张不开嘴。
【唉，算了算了，看你这么可怜……】那声音似乎叹了口气，【问你个问题，你想不想回去？】
回去？
回那个世界？
谷幕的心脏猛地收缩，一股强烈到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渴望涌了上来。
她想！
她怎么不想！
她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想！
就在她几乎要脱口而出“想”的时候——
她猛地惊醒了。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
她坐起身，环顾着冰冷黑暗又空无一人的房间，只有窗外路灯微弱的光线透进来，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是梦。
原来……只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己臆想出来的一个……更“人性化”的系统吗。
她颓然地低下头，双手插进头发里，心里那股憋闷和失落几乎要将她压垮。
要是……要是系统真的像梦里那样，能跟她说话，能吐槽，能理解她的痛苦……哪怕只是假装理解，也好啊。
至少，她不用一个人背负着这沉重得让她无法呼吸的秘密。
她坐在床边，像一尊失去希望的石像，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
一个声音，清晰无比地，直接在她脑海里响了起来。
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调侃。
【宿主，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