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里，零把自己关在遗骸镇的小型图书馆内。这里收藏着末世后收集到的各类书籍，从物理学论文到哲学着作，从神学到科幻小说。
他需要理解奈亚会如何定义“现在”。
“在物理学中，‘现在’是个模糊概念。”灰烬通过通讯器提供资料，“根据相对论，不同参照系中的‘现在’是不同的。宇宙中没有绝对的‘同时性’。”
零翻着一本《时间哲学》：“在哲学层面，‘现在’是过去与未来的分界点，但它本身没有厚度——当你意识到‘现在’时，它已经成为过去。”
阿卜杜尔的记忆碎片提供了另一个视角：“在神秘学中，‘现在’是可能性坍缩为现实的瞬间。每一个‘现在’，都有无限个可能的‘未来’分支，但只有一个会成为下一个‘现在’。”
神煞的意志模糊地传递着信息：“否定...也能否定时间...”
零突然有了灵感。
“奈亚的困境...”他自言自语，“关键在于‘选择’。在‘现在’做出选择，让某个可能性成为现实，同时让其他可能性消失。但如果是‘不可能的选择’呢？”
他调出奈亚的历史游戏记录（来自阿卜杜尔的记忆）：
案例一：让一个父亲选择救自己的儿子，还是救一百个陌生人。父亲选择了儿子，但奈亚随后揭示：那一百个人中，有未来的救世主。
案例二：让一个科学家选择公布会导致世界恐慌的真相，还是隐瞒并让少数人秘密应对。科学家选择隐瞒，但真相以更糟的方式泄露。
案例三：让一个战士选择杀死被寄生但还有意识的同伴，还是冒险尝试拯救。战士选择拯救，但同伴彻底转化后杀了更多人。
“共同点，”零分析，“每一个选择都是两难，但奈亚会确保无论选哪边，都会产生严重的、通常是对选择者来说最痛苦的后果。而且...后果往往在做出选择后才揭示。”
夜魅在阴影中补充：“还有一点：奈亚喜欢让选择者事后知道，如果选了另一边，结果可能会好一些。但永远不会让你验证。”
“对，这就是‘不可能’——因为无论怎么选，都是错的。”零站起身，“所以破解方法不是‘做出正确的选择’，而是...改变选择本身的性质。”
“什么意思？”
“如果困境是‘A或b’，而选A和选b都会导致痛苦，那么...”零的眼睛亮起，“选项c：拒绝在A和b中选择，创造新的可能性。”
“但奈亚会允许吗？”
“第一试炼中，我拒绝了它给出的三个选项，而是把钥匙交给了它，迫使它公布规则。”零说，“这说明奈亚的游戏虽然险恶，但必须遵守一定的‘游戏性’。如果玩家找到规则的漏洞，它虽然会恼火，但也会觉得有趣而允许。”
通讯器响起辉石的声音：“零，有情况。档案库的时间开始流动了——但流速异常。”
时间湍流
当零和夜魅返回档案库时，眼前的景象令人不安。
所有的时钟都在走动，但速度各不相同：
有的挂钟一秒跳动一次，但每次跳动间隔的真实时间是三秒
有的电子钟数字疯狂滚动，一分钟内显示了从公元元年到公元9999年的所有年份
一个老式座钟的钟摆左右摆动，但左边摆动的速度是右边的两倍
最诡异的是中央的大钟：它的时针、分针、秒针分别以不同方向旋转
“时间湍流。”零观察着，“奈亚在调整此地的‘时间规则’，为试炼做准备。”
夜魅的刺客感知警报狂响：“不止时间...空间也在扭曲。”
确实，档案库的内部空间在缓慢变化：书架之间的距离时近时远，走廊的长度在伸缩，天花板的高度在波动。这让人产生严重的眩晕感。
“这是为了让受试者失去基本的方向感和时间感。”零说，“在混乱的时空环境中做选择...更难保持理性。”
他走到中央大钟前，伸手触碰钟面。
钟面突然变得透明，显示出内部的机械结构——但那些齿轮不是金属，而是凝固的时间片段。零看到了无数个“现在”的切片：
自己刚才在图书馆翻阅书籍
辉石在指挥室部署防御
灰烬在分析青铜钥匙
石脊在外围巡逻
还有...未来23小时后的这个房间
在未来片段中，零看到自己站在房间中央，面前有两个模糊的人影——是“见证者”的投影，但看不清是谁。他的表情极度痛苦，双手颤抖，似乎在面对什么可怕的选择。
片段一闪而过。
“它让我预览困境。”零收回手，“这是心理战术——提前植入焦虑。”
夜魅问：“能看到困境的具体内容吗？”
“不能，奈亚屏蔽了关键信息。”零环顾四周，“但能确定的是...困境会涉及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人。辉石、灰烬、你、石脊...甚至可能是远在其他据点的幸存者。”
通讯器突然传来紧急通讯：“零，立刻返回指挥室！外围出现异常现象！”
预演的困境
指挥室里，全息投影展示着遗骸镇周边的实时监控。
在东部防线外三公里处，一片废弃的居民区上空，出现了海市蜃楼般的景象。
那不是光学幻象，而是某种现实投影：画面中，辉石、灰烬、夜魅、石脊四人被关在四个透明的立方体里。立方体悬浮在半空，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四个立方体由一根脆弱的锁链连接，锁链中央悬挂着一个巨大的砝码。
“这是什么？”石脊盯着投影中自己的影像。
零的脸色变得苍白：“这是...‘天平困境’的预演。奈亚在展示第二试炼可能的形式。”
灰烬分析画面：“四个立方体代表我们四个人。锁链和砝码构成一个不稳定的平衡系统...零，如果你在试炼中面对这个场景，规则会是什么？”
零闭上眼睛，用阿卜杜尔的记忆推理：“典型的天平困境：我必须选择牺牲其中一个人，否则所有人都会掉入深渊。但奈亚会加上扭曲——比如，我必须选择牺牲谁，但不能由我直接说出名字，而是要通过某种间接方式...”
突然，投影变化。
画面中出现零的影像，他站在悬崖边，手中有一个控制杆。控制杆有三个位置：
位置A：辉石的立方体锁链断裂
位置b：灰烬的立方体锁链断裂
位置c：夜魅和石脊的立方体锁链同时断裂
下方出现文字：
选择吧，玩家。
但注意：你只有一次推动控制杆的机会，且推动后无法更改。
推动前，你可以询问每个人一个问题，他们会诚实回答。
你有三分钟。
现在开始。
虽然是预演，但所有人都感到了窒息般的压力。
辉石第一个开口：“如果是我，我会告诉你选A。作为指挥官，我的生命不应该优先于技术人员和战士。”
灰烬摇头：“不，遗骸镇的防御系统和研究需要我，选b会导致技术断层。”
夜魅平静地说：“刺客本就该为保护他人而死。选c，至少保证指挥官和技术官存活。”
石脊捶桌：“放屁！你们两个活着能救更多人！选c，让我和夜魅下去！”
零看着他们争吵，突然说：“安静。”
所有人停下。
“你们在按照奈亚的剧本走。”零说，“它让我们提前陷入伦理辩论，消耗我们的精神，让我们在真正的试炼前就疲惫不堪。”
他指向投影：“看，控制杆的设计——无论推哪个位置，都会有人死。但这是奈亚给出的选项，不是我唯一的选项。”
“你还有别的选择？”
“控制杆本身。”零走近投影，“我为什么要推它？我可以用神煞的力量否定控制杆的存在。可以用伊波恩的知识解开立方体的悬浮机制。甚至...我可以自己跳下去。”
“但那不是选项——”
“奈亚没说‘不能跳下去’。”零说，“规则只说我‘可以推动控制杆’，没说‘必须推动控制杆’。这就是语言的陷阱。”
仿佛听到了他的话，投影突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文字：
预演结束。
玩家表现：有创意，但仍显稚嫩。
温馨提示：第二试炼中，所有的‘非常规选项’都会提前设置好对应的...‘惩罚’。
比如，如果你选择自己跳下去，深渊会瞬间吞噬所有人。
如果你否定控制杆，立方体会立即全部坠落。
如果你尝试解开悬浮，锁链会同时断裂。
游戏的有趣之处在于：你必须在我设定的框架内选择，但又要在框架中找到最优解。
这才是‘绝对困境’的艺术。
期待23小时后的表现。
——徘徊者·游戏平衡部
文字消失。
指挥室一片死寂。
零缓缓坐下，第一次感到真正的寒意。
奈亚不是在玩简单的道德游戏。它在设计一个无论怎么思考、怎么尝试、怎么挣扎，都会导致痛苦后果的精密系统。唯一的“胜利”可能是...选择那个“相对不那么痛苦”的选项。
“也许...”夜魅轻声说，“也许你需要接受一个事实：在奈亚的游戏中，不可能有完美的解决方案。你只能...选择承受哪种痛苦。”
零沉默良久，突然问灰烬：“如果我失去‘选择的情感负担’会怎样？”
“什么意思？”
“第一试炼后，我失去了悔恨的情感权重。”零解释，“那个小女孩的记忆还在，但我不再感到自责。如果我在第二试炼中，失去的是...‘选择时的犹豫和痛苦’呢？如果我变成一个可以冷静计算最优解，不受情感影响的决策机器呢？”
辉石倒吸一口凉气：“那你就不是零了。”
“但也许...”零看着自己的双手，“也许那才是通过试炼的唯一方法。奈亚的困境之所以痛苦，是因为选择者有情感。如果我没有情感...”
“不行。”夜魅斩钉截铁，“那样的你即使通过试炼，也不再是人类了。奈亚要的就是这个——它想通过游戏重塑你的本质。”
零没有反驳。
他只是看着监控屏幕上，遗骸镇外围的黑暗。
距离第二试炼还有21小时。
而他体内的神煞，开始发出异常的躁动。
仿佛在预警，又仿佛在...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