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灯塔”(或枢)的警告,如同浸透冰水的裹尸布,将废墟中短暂的喘息机会彻底绞碎。阿布霍斯——不净之源,宇宙的污秽与畸形生命之泉——其活性化的消息,比任何旧日支配者的直接威胁更令人毛骨悚然。那并非毁灭,而是同化,是将一切秩序、形态乃至存在本身,拖入永无止境的腐败、增殖与扭曲的泥沼。
而他们,可能正是这恐怖进程的无意推手。
“必须……确认。” 夜魅(影)的声音嘶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的眼神依旧残留着惊悸后的空洞,但某种更深的、近乎自毁的决绝正在滋生。她指着晶体板上那遥远但不断攀升的信号源,“如果它……真的与我们的行动有关……如果‘方舟’、或者别的什么,在利用这种‘关联’……”
她没有说下去,但零明白。如果阿布霍斯的活性化与他们引发的扰动存在确定关联,那么他们自身,就可能成为某种指向性的“信标”或“催化剂”,无论他们逃到哪里,都可能将更深的污秽吸引而来。更可怕的是,这可能正是夸切·乌陶斯所“维护”的“混沌”的一部分,是他们被允许继续存在的“价值”所在。
“坐标太远,我们现在的状态……” 零看着自己掌心那怪异的淡白色疤痕,感受着体内被强行“冻结”的力量。穿越如此遥远的距离,去直面一个可能正在完全体的古神(或其投影),无异于自杀。
“不一定是那里。” 狩(默)突然开口了!声音极其微弱、干涩,仿佛声带已经锈蚀,但确实是他自己的声音,而非呓语!他依旧闭着眼,躺在拖架上,脸色惨白如纸,皮肤下的幽紫纹路缓慢蠕动。“‘不洁’……是概念……是污染……会……蔓延……会寻找……‘共鸣点’……‘薄弱处’……”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力气从破碎的意识深处挤出来。“这里……废墟……太‘干净’了……‘秩序’的残骸……也是……‘不洁’……喜欢的……温床……尤其……如果……有‘伤口’……”
“伤口?” 零立刻追问。
狩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指向建筑深处,那片他们尚未仔细探索的、更加黑暗的区域。“能量……残留……报告里……‘深层地质异常’……可能是……‘门’的……旧伤……或者……别的……”
晶体板上的早期报告提到过“深层地质异常能量信号”。如果那是某种古老的空间伤痕或未完全封闭的“门扉”残留,那么对于以“不洁”和“腐败”为本质、擅长侵蚀与同化的阿布霍斯力量而言,这里很可能正在成为一个吸引祂注意力的“薄弱点”或潜在“突破口”!夸切·乌陶斯将他们传送到“缓冲区边缘”,或许正是因为这里即将成为“污泉”渗透的潜在前线?
这个推测让零和夜魅不寒而栗。
“探查。” 夜魅站起身,动作虽然僵硬,但眼神中的决绝压倒了恐惧。与其被动等待污秽从远方降临,或是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去确认威胁是否已经近在咫尺。
他们留下狩(他需要集中所剩无几的清醒来维持那脆弱的稳定),带着必要的工具和那块持续显示阿布霍斯信号的晶体板(作为预警和对比),深入建筑黑暗的腹地。
随着深入,建筑内部的“洁净感”逐渐消失。灰尘变得潮湿、粘腻,散发出淡淡的、甜腻中带着腐败的气味。墙壁上的壁画和标识被某种暗绿色的、如同菌毯或苔藓的增生覆盖,但这些增生物并非自然生物,它们缓慢地蠕动,表面偶尔鼓起一个半透明的、内部有浑浊液体流动的囊泡,又无声破裂,流出粘稠的汁液。
空气变得沉闷、潮湿,温度莫名升高。晶体板上,除了遥远的主信号源,开始出现一些极其微弱、但频率特征相似的本地背景噪声,强度在缓慢提升。
“来了……” 夜魅低语,短刃虚影在她手中凝聚,光芒黯淡。
他们来到一扇巨大的、锈蚀的金属门前。门扉虚掩,门缝里渗出更加浓郁的腐败甜腻气味,以及……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无数粘稠液体缓慢滴落、又或是无数细小生物在泥浆中爬行的窸窣声。
零和夜魅对视一眼,缓缓推开门。
门后是一个向下延伸的、宽阔的阶梯通道,深不见底。通道的墙壁、地面、甚至空气中,都覆盖、漂浮着那种暗绿色的粘稠增生。光芒在这里被扭曲、吸收,只有晶体板幽蓝的微光和零勉强催动的一丝螺旋力量提供照明。
阶梯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地下空间。这里显然是旧时代(或“方舟”早期)的某个地下设施核心,布满了锈蚀的管道、废弃的控制台和巨大、沉默的圆柱形容器残骸。
但此刻,这个空间已经被彻底“改造”。
地面不再是金属或混凝土,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不断起伏、如同生物内脏壁的暗红肉膜,表面布满了滑腻的粘液和缓缓开合的、不知是呼吸孔还是感官器官的孔洞。肉膜上,生长着各种难以名状的、半成型的畸形生命——有的像是多个不同生物器官强行拼接在一起的肉团,有的则保持着大致的人形,但肢体扭曲、五官错位、皮肤半融化,如同蜡烛般缓缓“流淌”;还有一些干脆就是不断蠕动、变换形态的粘稠原生质块,内部偶尔闪过非自然的光泽。
空间的中央,原本可能是反应堆或大型设备基座的地方,隆起一个巨大的、不断脉动的肉瘤。肉瘤表面布满粗大的血管(或类似物),连接着整个空间的肉膜。肉瘤顶端,裂开一道狭长的缝隙,缝隙边缘布满了细密的、不断颤动的纤毛,缝隙深处,是不断涌出粘稠、浑浊、散发着浓烈腐败与增殖气息的暗黄色脓液。这些脓液如同有生命般,沿着地面的肉膜沟壑流淌,滋养着那些畸形生命,同时不断侵蚀、同化着周围残存的金属和混凝土结构。
空气中充满了那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以及一种直接作用于意识的、充满诱惑与堕落的低语:
“融入……回归……形态的枷锁……多么可笑……腐败才是新生……无序才是自由……加入这永恒的盛宴……”
这不是阿布霍斯本体,甚至连子嗣或投影可能都算不上。这更像是一处因“深层地质异常”(或许是古老的污染泄漏点,或是小型维度裂隙)被阿布霍斯的力量渗透、催化而形成的局部“污染源泉”或“孵化池”!它正在以这个地下设施为温床,自我增殖,缓慢但坚定地向外扩散其“不洁”领域!
晶体板上,本地背景噪声的强度骤然拔高,与中央肉瘤的脉动频率完全同步!
“退!” 零低喝,同时将螺旋力量凝聚于身前,形成一层薄薄的屏障,阻挡那无孔不入的腐败低语和空气中弥漫的、带有微弱同化性的孢子(或许)与气息。
但已经晚了。
他们的闯入,似乎惊动了这个沉寂(相对而言)的污染源泉。
肉瘤顶端的裂隙猛地张开,喷出一股更加浓稠的脓液,脓液中夹杂着无数细微的、如同虫卵般的发光颗粒!同时,地面上那些半成型的畸形生命,如同接收到指令,发出一阵阵无声的、仿佛肉体摩擦的嘶鸣,拖着融化的身躯或蠕动的原生质块,缓慢而坚定地朝他们包围过来!它们的动作笨拙,但数量众多,而且所过之处,肉膜蔓延,污染加剧!
更可怕的是,零感觉体内那被夸切·乌陶斯“冻结”的力量,在这浓烈的“不洁”污染环境下,竟然开始出现不稳定的躁动!尤其是那源自“彼端”的混乱部分,似乎与这里的腐败与无序产生了危险的共鸣,想要挣脱束缚,融入这片污秽的温床!
夜魅的情况更糟。她的阴影能力本就受损,在这种充满粘稠生命能量和腐败规则的环境下几乎失效。她只能依靠残存的体能和短刃进行物理攻击,但每一次斩开那些畸形生命,溅射的粘液和破碎的组织都会散发出更强的污染气息,试图附着、侵蚀她的身体和精神。
他们边战边退,向阶梯通道撤去。但身后的肉膜和畸形生命如同潮水般涌来,通道墙壁也开始被暗绿色的增生迅速覆盖、堵塞!
眼看退路即将被彻底封死,零咬紧牙关,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不再压制体内那因污染环境而躁动的混乱力量,反而主动引导它,与那点“自我”光芒和石语者小球的冰冷记录共鸣强行混合,形成一团极不稳定、充满内部冲突的“能量炸药”,狠狠砸向追得最近、也是最大的几个畸形生命和它们脚下的肉膜!
“爆!”
混乱的能量在腐败的肉膜上炸开!没有火光,只有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血肉和能量同时被撕裂、湮灭的怪异声响。被击中的畸形生命瞬间融化、汽化,肉膜也被炸出一个大坑,涌出更多脓液,但追击的势头为之一阻。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零拉着夜魅,拼命冲上阶梯,撞开那扇半掩的、已经被暗绿色增生覆盖大半的金属门,回到了相对“正常”的建筑上层。
他们不敢停留,以最快速度返回狩所在的隔间。
狩依旧躺在那里,但情况明显恶化。他皮肤下的幽紫纹路变得异常活跃,颜色加深,仿佛在与他体内残留的“方舟”知识污染以及外界弥漫的“不洁”低语产生某种激烈的共鸣。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渗出冷汗,身体微微痉挛。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夜魅喘息着,脸上沾着不知是粘液还是汗水的污迹,眼中充满了对下方那污秽源泉最直接的恐惧与厌恶。
零看着晶体板上依旧在攀升的本地噪声,以及远方那代表阿布霍斯本体活性化的恐怖主信号。又看了看濒临失控的狩和惊魂未定的夜魅。
离开?逃到哪里去?他们本身就可能吸引“不洁”,而这个废墟地下,已经出现了实实在在的污染源泉。夸切·乌陶斯将他们扔在这里,或许正是预料到了这一幕。
微光,在亲手(或许)催化了更大灾难后,又直接遭遇了其蔓延的、令人作呕的触须。他们自身状态诡异,同伴濒危,而周围的环境正在迅速被腐败与畸形吞噬。
这一次,连绝望都仿佛被那粘稠的污秽所浸染,变得甜腻而令人窒息。他们能逃出这座正在“活化”的废墟之城吗?即使逃出,又能逃向何方?一个可能将他们视为“混沌因子”加以利用,甚至可能期望他们引发更多类似“污泉”事件的冰冷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