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德芳硬是被饿了一宿。陈钰完全按照平时的节奏写作业,复习,背单词,然后洗漱睡觉。
自从吴德芳从麻将桌倒下后,她就没了收入,好不容易办完病退每个月发的那点钱,全在陈立明手里,毕竟那会儿她都不一定能算个健全人。况且她连门都出不了,哪有花钱的能力。可现在,吴德芳饥肠辘辘地躺在床上不停翻滚,如果自己身上有钱,看完麻将去门口吃碗面,多舒坦啊。
这次的事给了吴德芳一个教训,之后的每个中午,只要陈钰回家了她就立刻跟上去,吃完饭再下楼。晚上也是,跟着陈钰的步伐先吃饭。活了四十多年,终于知道吃饭比打麻将重要了。
陈立明这几天总觉得吴德芳怪怪的,似乎有话要说,他的眼神迎上去的时候,她又心虚地躲开,陈立明就假装没有感觉到,依旧和平常一样。
这天晚上吃完饭,吴德芳有点急了,她忍不住开了口:“我要钱。”
陈立明一愣:“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吴德芳站起来目光直视陈立明:“我,我要钱。我没有钱。”
陈立明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你要钱干啥呀?家里又不用你买菜也不用你换煤气。”
吴德芳的大脑开启了生病以来最快转速的一次:“我想吃。”
至于吃啥,她故意不说的。陈立明想问仔细点,又一想,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已经能自己下楼了,身上一点钱都没有,好像也说不过去。于是从裤兜里翻出了十块钱给了吴德芳:“拿好,省着点花。”
吴德芳接过十块钱,如获至宝,开心地揣进贴身马甲的口袋里。陈立明心里一股苦涩,自己尽心尽力伺候了她这么多年,都不曾换来过一个笑脸,还以为她丧失笑的功能了呢,谁曾想十块钱就换来了。
陈立明正常上下班了几天,又开始了新一轮忙碌。每天晚上不一定几点能回家,有时候回不来就睡在办公室。
吴德芳揣着身上的十块钱,好像有了莫大的安全感,不再紧跟着陈钰的步伐回家了。看人家打牌的时候她虽没上桌,心里却对每把牌都有数,有时候看人家出错,悔不能自己上去打,真是白瞎了那个位置。
打麻将的这群人都知道吴德芳是从牌桌上倒下的,虽说上次陈立明没有追究他们的责任,但这些人心里还是后怕的,大家默契地躲着不让吴德芳上桌。
下午的时候,牛老太对面的那位老头说:“这样干打没意思,来点彩头。”
大家都听明白了,纷纷讨论起金额。最终确定打两毛钱的,吴德芳面前坐的那个人,囊中羞涩,钱全在老婆子手里,身上兜比脸干净,难为情地说出了自己没钱。大家正想鄙视他的时候,吴德芳大声说:“我有,你打,我有钱。”
所有人都听懂了。那个没钱的老头成了吴德芳的傀儡。用吴德芳的钱玩,不自觉地就听起了吴德芳的。反正没有让她上桌,大家也都没意见,住一楼的还好心给她拿了个马扎。
吴德芳坐在马扎上,帮老头指点江山。一个下午,吴德芳赢了快三十块,她和老头分了账,自己还有二十多。老头出牌让人指挥着虽然不爽,但赢钱那是真高兴啊,这动动手,私房钱就来了,多好呐!偷偷买点烟喝点酒的,小日子岂不美哉。
陈钰几次放学回来,发现她妈已经坐在牌桌旁边了,气的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黑着脸,母女关系更糟糕了。
周末的时候,陈立明提前拿出了陈雄的生活费,塞给了陈钰,让她转交给陈雄,周末他要继续加班,可能回不来。陈钰听话地应下了,还答应周末的饭她来做,陈立明很欣慰,还多给陈钰了五块钱零花钱。
别的同学的零花钱已经几十上百了,陈钰这五块都是来之不易的,她小心翼翼地偷偷存了起来。她要存够买火车票的钱,暑假去见爷爷奶奶。
陈雄按时到了家,发现他爸不在,有点开心,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播放的古惑仔电影。
陈钰做好饭,把陈雄喊到厨房:“哥,你来一下。”
陈雄以为要让他帮忙,不耐烦地起身。到了厨房,陈钰并没有让他干活,而是把爸爸让她转交的生活费给了陈雄。
看到钱,陈雄脸上露出了笑容。可是一数金额,脸又垮了下来,还是跟之前一样,多一分都没有,一如既往的失望。
陈钰盛着饭,好似不经意地说:“哥,你这生活费还没咱妈的零花钱多呢。”
陈雄的目光看向陈钰:“妈有零花钱?”
陈钰:“妈当然有零花钱了,她那么大的人了,自己有工资,装点零花钱有啥不对的啊。”
这一刻陈雄说不上心里是不甘还是愤怒,应该都有,他妈凭什么能有零花钱,他在学校还饿着肚子了,这个没用的女人整天在家老爸和老妹伺候着她,她还有脸揣零花钱。
忍着怒意陈雄吃完了饭,依旧看着电视,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吴德芳身上。他想等他妈不在的时候动手。
打牌有输有赢,吴德芳赢得比输的多,身上每天就装点本金,其他的钱她都藏在床底下的一个纸箱里了,那里面装的都是家里的旧影集,平时根本没人动,她自己翻腾一趟都费劲,每次只是蹲下伸手能够到箱子就把钱扔进去。
箱子里有多少钱她并不清楚。她以为只有自己知道钱放哪,其实陈钰早都摸清了,并且巧妙地告诉了陈雄。
陈雄经历了最快乐的一个周末。吴德芳下楼的时候,陈雄从她的床底下抽出那个纸箱,上面散了一层的钱,让他非常兴奋,克制再三,他拿了一半,又多抽出一张五块分给了陈钰。
陈钰盯着手里的五块:呵,又是五块,她在家人的眼里可能就值五块吧!无所谓了,反正钱到手且是洗干净的,她可没偷没抢的。哥哥和爸爸给自己点零花钱没毛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