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皮皮的声音落下,曲江池畔霎时寂静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主台之上——一边是西陵神殿掌教、知命境巅峰的熊楚墨,手持传说中能沟通上苍的天启符,周身缭绕着煌煌天威;另一边是书院十二先生,看似憨态可掬,却敢在此时直面神殿锋芒,手中那卷泛黄的竹简,正是当年墨先生亲手注解的《符道源流》。
“陈十二先生这是……要以卵击石?”人群中有人低语。虽说陈皮皮是书院弟子,可熊楚墨的修为摆在那里,更何况还有天启符这等神物加持,这场对决从一开始就透着绝望的气息。
卫护法嘴角噙着冷笑,低声对熊楚墨道:“掌教,这陈皮皮自寻死路,正好借他的血,震慑那些心怀不轨之徒。”
熊楚墨却未立刻动手,只是眯起眼打量着陈皮皮:“你可知,阻拦天启神罚,便是与天道为敌?”
“天道若要罚善,那这天道,不信也罢。”陈皮皮摊开竹简,指尖划过上面的批注,“我师父常说,符道本就是逆天而行的学问——画一张避水珠,是要让凡人在洪水中活命;绘一道镇邪符,是要让苍生不受鬼魅侵扰。若事事都听天由命,那符师存在的意义何在?”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惊雷般炸响在每个人心头。围观的符师们大多出身草莽,哪个不是靠着符道在乱世中求存?陈皮皮的话,恰恰说到了他们心坎里。
“说得好!”人群中有人高喊,“符师当护佑众生,不是替天道作威作福!”
呼声此起彼伏,连主台上的大唐礼部尚书都微微颔首。
熊楚墨脸色沉了下来,眼中寒光乍现:“歪理邪说!今日便让你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符道!”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天启符骤然亮起,金光穿透云层,竟引得天空中汇聚起一团团乌云,紫电在云间游走,隐隐有天雷轰鸣之声。这等引动天象的手段,已远超普通符师的认知,不少人吓得跪倒在地,以为是上苍降怒。
“这就是天启符的威力?”宁缺握紧了莫山山递来的凝神符,只觉头皮发麻。他能感觉到,天空中的雷霆正锁定着陈皮皮,只要熊楚墨心念一动,便是毁天灭地的一击。
王宝宝却眉头微皱。他运转《虚无万象经》探查,发现那些雷霆看似狂暴,实则带着一股刻意引导的滞涩感,更像是某种阵法模拟出的天象,而非真正的天道之力。
“熊楚墨在借势。”王宝宝对身边的第二梦低语,“他的天启符根本无法直接沟通天道,只是靠着神殿积累的信仰之力,强行撬动了天地元气的运转。”
第二梦恍然:“难怪刚才雷云汇聚时,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就在此时,熊楚墨猛地挥手,天启符化作一道金虹直冲天际,乌云中的紫电顿时如狂龙般咆哮而下,朝着陈皮皮劈去!
“师父,看你的了!”陈皮皮大喊一声,将《符道源流》高高举起。竹简上的批注忽然亮起红光,无数符纹从简中飞出,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竟是墨先生耗费毕生心血创出的“万符阵”!
这阵法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却透着一股温润厚重的力量。紫电劈在阵网上,如同汇入大海的溪流,瞬间被消弭于无形。
“不可能!”熊楚墨失声惊呼。他这道天启符耗费了十年信仰之力,就算是知命境修士也得暂避锋芒,竟被一张看似普通的竹简挡住了?
陈皮皮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我师父早说过,你的天启符是空中楼阁,看着吓人,实则外强中干。真正的符阵,要像大地一样包容,像江河一样流转,可不是靠吓唬人吃饭的。”
他指尖一点,万符阵中的符纹忽然分化,化作无数支符箭,密密麻麻地射向熊楚墨。这些符箭没有雷霆之威,却带着破邪灭秽的锐利,专破信仰之力凝聚的防护。
熊楚墨急忙祭出三道护体符,金色光罩将他团团围住。可符箭落在光罩上,竟像水滴穿石般不断侵蚀,很快便让光罩布满裂纹。
“卑鄙!”卫护法见状,偷偷摸出一张黑色符纸,指尖灵力催动,符纸化作一道黑影,绕过符箭,直扑陈皮皮后心——竟是想暗下杀手!
“无耻!”宁缺眼神一凛,腰间的铁箭瞬间离弦,带着破空之声射向那道黑影。箭簇与黑影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黑影被箭力震散,露出一张燃烧着黑气的“蚀魂符”。
“卫护法,背后偷袭,这就是西陵神殿的风度?”宁缺厉声喝道,手中的弓再次拉满,三支破障符箭对准了卫护法。
卫护法被当场揭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强辩道:“此獠亵渎天道,人人得而诛之!”
“够了!”王宝宝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西陵神殿口口声声说‘代天牧民’,却纵容属下用蚀魂符这等魔道手段,莫非熊掌教觉得,在场的诸位都是瞎子?”
他缓步走上台,目光扫过卫护法:“前日在黑石山驿站,你用噬魂符偷袭我等,身上的魔道气息至今未散。要不要我当众剖开你的丹田,让大家看看,你这‘正道护法’的灵力,究竟掺了多少阴邪之物?”
卫护法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他体内的魔道功法是秘密修炼的,连熊楚墨都不知晓,王宝宝怎么会知道?
熊楚墨心中一沉。他虽不齿卫护法的手段,但此刻若被坐实与魔道勾结,西陵神殿的声誉将一落千丈。他当机立断,厉声道:“卫护法办事鲁莽,惊扰了大会,回去后自会领罚!”
说罢,他不等众人反应,猛地一拍桌子:“今日符师大会,论道已分高下,宁缺与莫山山符道精纯,心性坚韧,当为魁首!”
这话一出,满场皆惊。谁都没想到,熊楚墨会突然认输,还将魁首之位给了宁缺和莫山山。
陈皮皮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熊楚墨这是想大事化小,保住神殿颜面。他看向王宝宝,见对方微微点头,便不再追击,收起了万符阵。
宁缺与莫山山走上主台,接过礼部尚书递来的“符魁”令牌。令牌是用暖玉打造,上面刻着“道心通明”四个字,入手温润,隐隐有灵气流转。
“宁缺小友,”熊楚墨看着宁缺,眼神复杂,“你的符道确实有独到之处,只是……莫要走了歪路。”
宁缺直视着他:“我走的路,我自己清楚。倒是掌教,与其担心别人,不如管好身边的人。”
熊楚墨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带着卫护法等人拂袖而去,背影竟透着几分狼狈。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大唐的百姓本就对书院亲近,此刻见宁缺和莫山山胜过西陵,更是欣喜若狂。不少符师涌上前,想要向两人请教符道,曲江池畔顿时成了欢乐的海洋。
陈皮皮拍着宁缺的肩膀大笑:“好小子,这下你可出名了!说不定夫子都知道你的名字了。”
莫山山脸颊微红,将令牌递给宁缺:“这魁首之位,本就该是你的。”
宁缺却将令牌推了回去:“你的春风符化解寒冰时,那份从容才是符道真谛,这令牌该归你。”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尽在不言中。
王宝宝看着这一幕,心中微动。他能感觉到,宁缺怀中的通天符纸与莫山山的令牌产生了共鸣,符纸表面的纹路似乎清晰了几分。而虚无珠也传来提示:【通天符纸解锁第二重封印,获得“破妄符”绘制方法。】
看来,这场符师大会的意义,远不止争夺魁首那么简单。
夕阳西下,将曲江池染成一片金红。宁缺和莫山山被众人簇拥着走向长安城,他们的身影在余晖中被拉得很长,仿佛预示着,一个属于新符师的时代,正在悄然开启。而暗处,熊楚墨回到神殿后,将卫护法打入地牢,看着手中一枚染血的黑色符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既然明的不行,那就用暗的……去,把‘那些人’叫来。”
阴影中,几道身着黑袍的身影悄然领命,消失在神殿深处。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长安的夜幕下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