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长安城西的曲江池畔,早已是人山人海。
一年一度的符师大会在此举行,岸边搭起了数十座高台,台上悬挂着各色符幡,风一吹便猎猎作响,符文光芒流转间,引得围观百姓阵阵惊呼。大唐各地的符师齐聚于此,既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像宁缺这般的年轻后辈,人人脸上都带着几分期待与紧张。
王宝宝一行人站在人群中,看着远处主台上的布置。主台由紫檀木搭建,正中悬挂着“符道通天”四个鎏金大字,下方摆着三张太师椅,显然是为书院、西陵神殿和大唐皇室的代表准备的。
“听说今年的评判官有三位,除了书院的墨老先生(注:此处为众人对已故墨先生的敬称,实际由陈皮皮代任)和西陵的熊楚墨,还有一位是皇室供奉的符道大师。”桑桑踮着脚张望,手里还攥着两个刚买的糖葫芦。
宁缺目光落在主台左侧的席位上,那里坐着几个身着道袍的人,为首者面容清癯,正是西陵神殿的掌教熊楚墨。他身边站着几个弟子,其中一人面生得很,眼神阴鸷,不时往宁缺这边瞟来,正是换了装束的卫护法。
“他们倒是来得早。”宁缺低声道,手不自觉地摸向怀中的通天符纸。经过几日钻研,他对破障符的领悟又深了一层,只是面对熊楚墨那传说中的“天启符”,心中仍有些没底。
莫山山走到宁缺身边,递过一张符纸:“这是我墨池苑的‘凝神符’,绘制时掺入了晨露灵气,或许能帮你稳定心神。”她今日换了身月白长裙,更显得气质清雅,引得不少年轻符师频频侧目。
宁缺接过符纸,指尖传来一丝清凉:“多谢。”
就在此时,主台上响起一阵钟声,三响过后,全场渐渐安静下来。大唐礼部尚书走上台,朗声道:“符师大会,旨在交流符道,共探玄机。今日比试分三轮,第一轮考‘符之速’,一炷香内绘制出指定符篆,最快者晋级;第二轮考‘符之精’,以符对击,破损重者淘汰;第三轮考‘符之道’,由三位评判官出题,论道胜者为魁!”
话音刚落,台下便响起一阵议论。往年的符师大会多是比拼绘制速度与威力,今年新增“论道”环节,显然是为了凸显符道的深层意蕴。
“定是熊楚墨的主意。”陈皮皮哼了一声,“他最擅长引经据典,想用论道压我们书院一头。”
王宝宝却不这么看:“论道也好,正好让世人看看,究竟谁的符道才是正途。”
第一轮比试很快开始,考官宣布绘制“清心符”。这是最基础的符篆,考验的是符师的基本功。随着一声令下,数百名符师同时取出符笔,蘸取朱砂,在符纸上飞快勾勒。
宁缺深吸一口气,将莫山山给的凝神符贴在手腕上,一股清凉之意瞬间流遍全身。他想起陈皮皮说的“以箭术稳心神”,闭上眼回忆起拉弓时的专注,再睁眼时,眼中已无半分杂念。
符笔落下,笔尖如灵蛇游走,朱砂在符纸上晕开,形成一道道流畅的纹路。旁人还在小心翼翼地控制灵力,他已凭借对破障符的领悟,将三种灵气巧妙融合,符纹刚柔相济,隐隐有金光流转。
一炷香尚未燃尽,宁缺便已停笔。他绘制的清心符悬浮在空中,符纹闪烁着温润的光芒,引得周围符师纷纷侧目。
“好快!”有人惊叹,“这速度,怕是仅次于西陵的几位高手了。”
西陵席位上,卫护法看着宁缺的符篆,眼中闪过一丝嫉妒。他本以为墨先生死后,再无人能与西陵的符道抗衡,没想到宁缺竟有如此天赋。熊楚墨却面无表情,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第一轮结束,宁缺以第三的成绩晋级,莫山山更是拔得头筹,她的清心符不仅速度快,符纹中还蕴含着草木灵气,引得主台评判连连点头。
第二轮比试更为激烈,考的是“符之精”。符师们两两对决,以符对击,谁的符篆先破碎便算输。宁缺的对手是一位来自南方的老符师,擅长绘制“烈焰符”,符纸燃起的火焰足有丈高,热浪滚滚,逼得围观百姓连连后退。
“后生仔,接招吧!”老符师大喝一声,三张烈焰符同时掷出,化作三道火龙,朝着宁缺扑去。
宁缺不慌不忙,取出破障符往前一推。符纸在空中炸开,化作一道淡金色的屏障,火龙撞在屏障上,竟如泥牛入海,瞬间消散。他趁势再出一张“缚灵符”,符纹如绳索般缠绕而上,将老符师的灵力牢牢锁住。
老符师惊呼一声,手中的符笔再也握不住,掉落在地。“我输了!”他长叹一声,眼中却带着欣慰,“长江后浪推前浪,好小子!”
宁缺拱手示意,刚走下台,便见莫山山正与西陵的一位弟子对峙。那弟子绘制的是“寒冰符”,寒气森森,几乎将半个比试台都冻住了。莫山山却不紧不慢,取出一张“春风符”,符纸化作万千柳条,带着暖意拂过,寒冰瞬间消融。
“承让。”莫山山轻声道,那西陵弟子脸色涨红,狠狠地退了下去。
第二轮结束,晋级者只剩下十人,宁缺与莫山山赫然在列,西陵神殿也占了三席,实力不容小觑。
第三轮“论道”开始,熊楚墨亲自出题:“诸位以为,符道之根,在于何处?”
一个西陵弟子立刻起身道:“自然在于‘敬畏天道’!符者,代天宣化也,需谨遵神谕,方能绘制出通天符篆!”
熊楚墨微微点头,显然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宁缺却上前一步,朗声道:“此言差矣!符道之根,在于‘人心’。若无坚韧之心,何以引天地灵气?若无赤诚之心,何以绘出护民之符?西陵神殿动辄以‘神谕’压人,不过是借符道谋私利罢了!”
“放肆!”卫护法怒喝一声,“小小年纪,竟敢诋毁神殿!”
“我说错了吗?”宁缺直视着熊楚墨,“墨先生一生钻研符道,只为护佑百姓,从未求过神谕,却能创出破障符这等神品。反观西陵,拿着所谓的‘天启符’招摇撞骗,究竟谁才是符道的正道?”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众人虽对西陵神殿有所不满,却没人敢如此直白地指责。
熊楚墨终于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既然你说天启符是招摇撞骗,那老夫便让你见识见识,何为真正的天启神符!”
他缓缓站起身,从袖中取出一枚符纸。那符纸通体金黄,上面没有任何纹路,却散发着一股煌煌天威,仿佛蕴含着整个天地的意志。符纸一出,曲江池的水面竟开始剧烈翻涌,天空中更是响起隐隐雷鸣。
“这就是天启符?”有人失声惊呼,“传闻此符能沟通上苍,引天雷降世,果然名不虚传!”
宁缺握紧了手中的通天符纸,只觉对方的符力如同泰山压顶,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就在此时,王宝宝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记住,符由心生,他的天威再盛,也压不过你守护桑桑的决心。”
宁缺心中一震,想起渭城的风沙,想起与桑桑相依为命的日夜,一股不屈的意志从心底升起。他不再畏惧天启符的威压,反而将所有心神沉入怀中的竹简,指尖的破障符开始隐隐发烫。
熊楚墨看着宁缺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既然你冥顽不灵,老夫便用天启符,让你明白什么是差距!”
他抬手便要催动符篆,主台上忽然传来一声断喝:“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陈皮皮不知何时已走上主台,手中拿着一卷竹简:“熊掌教以大欺小,未免有失风度。不如让我来领教一下,你的天启符,究竟有多厉害!”
一场符道巅峰的对决,已然箭在弦上。曲江池畔的风停了,连水面的波澜都仿佛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台之上,等待着那决定符道走向的惊天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