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林晓月相识后的半年,是我人生中一段格外明亮而温暖的时光。
我们一同探寻沈阳故宫龙脉隐秘的线索,在黄三太爷的指点下,逐步揭开了那段被尘封的历史。过程中,我们默契十足,她的博学冷静与我的玄门手段相得益彰。工作之余,我们也会像普通情侣一样,在中街闲逛,在浑河畔散步,在小剧场听着二人转,分享着各自的见闻与心事。
她知我行走阴阳,我懂她灵觉非凡。我们都以为,彼此是那个能理解并接纳对方世界特殊性的唯一。
王胖子常常看着我们咂嘴:“哎呀妈呀,老丁,你这就叫老树开花,铁树逢春啊!瞅你俩那腻乎劲儿!”
连黄小跑都难得正经地说:“丁哥,这回靠谱!林老师一看就是咱家人!”
然而,命运的轨迹,早已在暗中标定了价格。
那是一个秋日的傍晚,我们刚刚解决了一处因施工而惊扰的地脉小问题。晓月挽着我的胳膊,走在落叶纷飞的公园里,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丁肇中,”她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我,声音有些轻,“我爸妈...想见见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维持着平静:“好啊,应该的。你看什么时候方便?”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我,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们...只是普通的中学教师,一辈子本分分。我还没跟他们详细说你的...工作。我怕他们...接受不了。”
我握紧了她的手,想给她也是给自己一点信心:“没关系,慢慢来,我会让他们了解的。”
然而,该来的终究会来。
一周后,我提着礼物,怀着些许志忑,走进了晓月家那个充满书香气的客厅。她的父母果然是温和知礼的知识分子,起初的交谈还算融洽。直到她母亲看似随意地问起我的职业。
“我...主要从事一些民俗文化研究,偶尔也帮人处理一些...比较特殊的问题。”我尽量措辞委婉。
“特殊问题?”晓月的父亲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是指...风水、算命那一类吗?”
我点了点头,补充道:“可以这么理解,但更偏向于实践和解决...”
话未说完,客厅里的气氛明显凝滞了。她母亲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她父亲则皱了皱眉,语气依旧客气,却带上了疏离:“小丁啊,不是我们有偏见。只是我们家和晓月,都是受过现代科学教育的,对于这些...民间信仰,实在难以认同。我们就晓月一个女儿,只希望她这辈子平安顺遂,普普通通就好。”
那一刻,我看着他们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甚至是一丝排斥,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堵在了喉咙里。我理解他们的想法,天下父母,谁不希望子女安稳?而我的世界,注定与“普通”无缘。
那顿饭,吃得食不知味。晓月努力地调和着气氛,却显得徒劳。
送我离开时,晓月眼圈泛红,紧紧抓着我的手:“丁肇中,你别在意,我...我会慢慢说服他们的!”
我看着她,心中充满了无力感。问题不仅仅在于她的父母,更在于我自身。我想起师父的告诫:“小子,你命带五弊三缺,鳏、寡、孤、独、残,钱、命、权,你总要沾上几样。情缘一事,强求不得,否则必生灾殃...”
之前我总是不信,以为凭借自身修为可以抗衡天命。但此刻,看着晓月因为她父母的反对而痛苦,看着她因为我所处的危险世界而担惊受怕,我第一次动摇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依然在一起,但无形的隔阂已经产生。她开始下意识地回避谈论未来,而我,在执行一次处理凶灵的任务中受了些轻伤后,看到她惊恐万状、泪流满面的样子,内心受到的冲击远比身体的伤痛更重。
我带给她的,似乎更多的是担惊受怕,而非她父母所期望的“平安顺遂”。
一个飘着细雪的夜晚,我们再次走在浑河畔。河水尚未完全封冻,在夜色和灯光下闪着破碎的光。
晓月停下脚步,没有看我,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肇中...我们...算了吧。”
我沉默着,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早有预感,但当这句话真的说出来时,疼痛依然尖锐。
她抬起头,泪流满面,却努力保持着平静:“我试过了,真的试过了。可我没办法不去担心你,没办法看着我爸妈一天天唉声叹气...我想要的,可能真的只是一份看得见摸得着的安稳。你的世界...太沉重了,我好像...负担不起。”
我没有辩解,也没有挽留。因为我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五弊三缺,孤寡之命,或许早已注定我难有常人的姻缘。强行将她拉入我的世界,对她而言,或许才是最大的不公平。
“我明白了。”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晓月,谢谢你...这半年,我很快乐。”
我们最后一次拥抱,在飘雪的河畔,像两个依偎取暖却终究要各自远行的旅人。
她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茫茫雪夜中。我站在原地,任由雪花落满肩头,直到王胖子找到我,把我拉回宾馆。
“分了?”王胖子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难得没有插科打诨,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老丁,想开点。咱这命,就这样。找个普通姑娘,是害了人家。”
黄小跑蹲在窗台上,也耷拉着脑袋:“林老师是好人...可惜了。”
蛇天娇难得温柔地递给我一杯热茶:“缘分这东西,强求不来。放下了,对你们都好啊。”
胡翠花轻声道:“弟马,你的路还长。有些风景,注定只能路过。”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胸腔里空落落的疼痛。这就是五弊三缺的代价吗?注定孤独?或许师父说得对,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
在沈阳又待了两天,处理完手头的余事,我婉拒了二姑的追问,和王胖子踏上了返程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