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城内,最后一处抵抗的土兵据点被拔除。
朱常洛在近卫军簇拥下,缓步走过尚在冒烟的街巷。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的混合气味,偶尔能听到受伤士兵的呻吟,以及军医官急促的指挥声。
朱常洛命令并亲自参与对伤员进行救治,直至夜色变深这才在众人的劝阻下作罢。
此时最新的战报也到了。
“陛下,此战卢象升部在杭州城歼灭张延登叛军人(由各士族财阀们的亲信家丁们组成)和欧洲雇佣军5000人(来自特龙普招募雇佣军),孙元化全歼特龙普舰队余人(落水失踪者无法计算)、曹文诏全歼上虞港倭寇和黑奴隶军团共计余人,我近卫师全歼印尼土兵5000余人,合计共歼灭伪昌隆政权余人,可以说将伪伪昌隆政权和南方士族财阀的根基在浙江和南直隶地区彻底铲除,我军合计阵亡2500余人,伤3500余人,相对于敌军损失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徐骥跟在皇帝身后,低声汇报战果。
“所获资产,不计其数。”徐骥最后着重强调。
不过朱常洛并未追问他资财的具体数目,而是继续关心伤亡情况,这让徐骥心里非常震撼,皇帝不关心钱财而是关心士兵的伤亡,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我军伤亡多为新兵?”朱常洛停下脚步,看着一队士兵正从瓦砾中抬出同袍的遗体。
“是。新兵伤亡合计4000余人,其余为军官和老兵。”徐骥顿了顿,“但活下来的新兵,都已见过血了。末将刚才巡视各营,那些娃子眼神都不一样了。”
“哎!”朱常洛长长的叹息了一口气,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一仗虽然自己这方取得了重大的胜利,可是也同样有了不小的伤亡。不过好在死伤的大多都是海盗、倭寇、欧洲殖民者和印尼土兵等这些胆敢侵犯大明的该死之人,因此朱常洛并没有太多心理负担。
在交待身边的袁可立要对战亡士兵抚恤加倍,对上兵全力救治和赏赐加倍之后,就又将目光转向南方。从绍兴到福州,中间还隔着浙江南部三府——宁波、台州、温州。按照正常行军,至少需要十余日。
“传令全军,休整三日。”朱常洛沉声道,“三日后,兵分三路:曹文诏为先锋取宁波,卢象升取台州,朕亲率近卫师取温州。告诉各部,沿途若有抵抗,一律剿灭;若开门献降,可保地方平安。但当地的士族财阀、海商、盐商们,不可放过,朕要彻底铲除这些吞噬大明血肉的毒瘤。”
“遵旨!”
“另外,”朱常洛补充道,“飞鸽传书给孙元化,让他按原计划行事。再给江西的朱冕甫、贺人龙传令,命他们出仙霞关,向福州方向稳步推进,勿要冒进。”
“是!”
当朱常洛的近卫师在浙江南部势如破竹时,远在福州的李旦,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福州城,伪昌隆政权的自封为秦王的密室内,李旦和他的心腹许心素二人眉头深锁,遇见了一个事关生死的重大,需要他们的决议。
李旦坐在主位,面色阴沉。这位纵横东海三十年的海上枭雄,此刻竟显出几分老态。
他的身旁坐的是心腹谋士许心素。
“王爷,最新的消息。”许心素展开一份密报,声音干涩,“那泰昌帝已全取浙江和江西;特龙普舰队在杭州湾全军覆没;浙江的十万大军已经被泰昌帝和他的新军尽数歼灭了。”
“什么?!”李旦霍然站起,“废物,这些家伙们也太废物了吧!才半个月!浙江和江西就全丢了?消息是否属实。”
“是。”许心素非常坚定的道,“明军海军提元化正率舰队南下,估计五日内可至闽江口。他们的陆上大军也正兵分两路向福州方向而来,一路从仙霞关进福建,另一路则从温州进福建,其中温州那一路由皇帝朱常洛亲自坐镇。”
李旦的内心顿时慌乱了起来。
他原本的计划很完美:浙江、江西两路大军拖住明军主力,自己在福建整合力量,先灭沈有容的福广水师,再与荷兰、西班牙等欧洲舰队东西夹击明军水师。只要海路在手,进可攻退可守,最不济也能割据闽台,与大明分庭抗礼。
可现在,浙江半个月就丢了。江西那边,仙霞关已被明军控制,朱冕甫和贺人龙的两个新师已经踏上了进入福建的道路。明军水师不但没被削弱,反而全歼了特龙普舰队,正气势汹汹南下。
“王爷,您得拿个主意!”许心素知道事不可为,于是对李旦进行暗示。
李旦自然也明白许心素的意思,作为海盗的他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并且能够逐渐做大,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知道进退。每当看见猎物了他就会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恨恨地咬下一口,而一旦发现事情不对则就会迅速后退,绝不会有任何的迟疑。
“心素,你怎么看?”李旦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向许心素。
许心素跟随李旦二十年,最懂这位主公的心思。他沉吟片刻,缓缓道:“局势虽危,但并非没有转圜余地。”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他。
“首先,浙江战败的消息必须封锁。”许心素道,“至少在十日内,不能让前线将士和福州百姓知道。对外,我们要宣称浙江战事胶着,明军虽有小胜,但伤亡惨重,短期内无力南侵。”
李旦皱眉:“这能瞒多久?”
“瞒一日是一日。”许心素冷静分析,“我们需要时间。第二,让荷兰人科恩务必按原计划,继续集中所有战船和雇佣军,从海上猛攻沈有容。无论他提出什么条件我们都要答应。他那边打的越狠,我们才越有从海上逃跑的机会。”
李旦沉默片刻,非常坚定的点了点头道:“好,派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李国助亲自带着几船金银财宝去,目前也只有他才能稳住科恩。”
“第三,”许心素继续道,“那些倭军,让他们继续从西部山区进攻泉州、漳州。攻势要猛,要让沈有容认为我们的主力仍在陆上。可默许他们劫掠当地以获取资财。”
“这...”李旦有些不忍心道:“那些倭寇可都是禽兽不如的东西,如果放纵他们的话,当地百姓可就遭殃了啊!”
“王爷,不可有妇人之心。那京师的泰昌帝虽然杀气士族财阀们不眨眼,可是对底层的百姓却是极好,不仅大军所过之处秋毫无犯,而且还将士族财阀们的土地以极低的价格租赁给百姓们耕种。因此只要倭寇作乱,他必然会分兵南下,先行对付倭寇。“
李旦揉了揉额头道:“好吧!此事你去做,一定要快。”
许心素退下后,李旦独自站在窗前,久久不动。
这位六十岁的海上枭雄,此刻心中五味杂陈。三十年心血,一朝尽丧。但他很快压下这些情绪——在海上讨生活的人,最懂得一个道理:风浪来了,首先要保住的,是自己的船。
至于船上其他人?自求多福吧。
就在李旦密谋撤退的同时,三路明军正以惊人的速度向福建逼近。
孙元化的舰队绕过温州外海,直扑闽江口;朱常洛的近卫师连克宁波、台州,温州守军闻风而降;江西的朱冕甫、贺人龙两部新军,已出仙霞关,兵锋直指建宁府(今福建南平)。
一张无形的大网,正缓缓收紧。
而网中的鱼儿们,有的还在拼命挣扎,有的已在谋划退路,有的则浑然不知死期将至。
东南战局,进入了最后也是最残酷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