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别墅的客厅里,阳光正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织出细碎的光斑。
陈文秀蹲在地毯上,帮星耀捡散落的积木。
小家伙刚把“太空站”搭到一半,就被星辉拉去看战术棋盘,积木散了一地,五颜六色的块体沾着几根浅金色的头发——是星环早上梳头时落下的。
“妈妈,星耀的积木歪了!”
星梦的声音从沙发传来,她抱着厚厚的物理书,眼镜滑到鼻尖,手指着地毯角落一块搭歪的蓝色积木。
陈文秀笑着应了声,伸手把积木扶正,指尖碰到地毯上的绒毛,软乎乎的,像孩子们小时候的胎发。
程琳端着果盘走过来,把切好的草莓放在茶几上:“陈姐,歇会儿吧,这些让我来收拾。孩子们刚吃过点心,等会儿该午睡了。”
陈文秀直起身,揉了揉腰,额角沁出一点薄汗。她接过程琳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没事,趁他们没闹,赶紧收拾好,省得下午又乱。”
话刚说完,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悸痛。
不是平时的劳累不适,是像有根细针,猝不及防扎进心脏,带着一阵发麻的眩晕。
陈文秀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的沙发扶手,指尖冰凉。
“陈姐!怎么了?”程琳连忙扶住她,声音发紧,“是不是低血糖了?我去拿点糖水。”
“不用……”陈文秀摆摆手,闭了闭眼。
眩晕感慢慢退去,但心口的闷痛还在,像压着一块湿冷的布。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天空很蓝,星环的七彩光带隐约可见,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可她心里却莫名发慌,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从指尖溜走。
就在这时,客厅中央的空气突然泛起一阵涟漪。
淡蓝色的全息投影凭空出现,昆仑的虚拟形象缓缓成型——不是平时的简洁数据流,而是带着金属质感的人形轮廓,眼神里的机械冷静,比以往多了一丝罕见的凝重。
【陈文秀女士。我有一个重要消息要向您通报,我建议您单独接收。】
昆仑的电子音响起,没有经过任何设备,直接在空气中传播,带着不容置疑的紧急感。
程琳愣在原地,手里的果盘差点摔在地上。
陈文秀的心跳猛地一沉,她知道,只有最紧急的情况,昆仑才会不经召唤,主动以这种形式出现。
“程琳,帮我照看一下孩子,我去一下书房。”
张宏的书房,陈文秀反锁门,独自一人后唤醒昆仑。
“昆仑?”陈文秀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出什么事了?”
昆仑的人形投影现象再度出现,语气平稳却字字清晰,【两个小时前,夸父号于柯伊伯带边缘遭遇异常空间波动,张宏先生已失联,疑似被银河共和国监察员符云带走。】
“失联”“被带走”,像一块巨石砸进陈文秀的心里。
她的身体瞬间僵住,看着昆仑的投影,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虽然那天晚上张宏跟她说过那些话之后,她早有心理准备。
可是当糟糕的事情真的发生,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可怕的事实。
陈文秀深吸一口气,指甲掐进掌心,疼痛让她找回一丝理智。
她抬起头,看向昆仑,眼神里的慌乱慢慢褪去,只剩下坚韧:“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张宏先生预先设定了最高指令。】
昆仑的投影抬手,一道淡蓝色的光束从他指尖射出,落在陈文秀面前。
瞬间,海量的信息在她面前展开,飞快流动:技术图纸、权限代码、机密文件,密密麻麻地在视野里展开,带着冰冷的科技感。
【根据指令,张宏先生将其代号‘烛龙’的昆仑最高控制权限,及所有关联机密,全部移交予您。权限已解锁,您现在可以直接调用昆仑的所有功能,包括盘古基地核心数据库、全球防御网络指挥权、星舰建造优先级调整……】
陈文秀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视野里的数据流已经清晰起来。
她能“看到”月球堡垒的实时施工画面,能“感知”到全球每一个粒子护盾节点的能量波动,甚至能“调取”星环超级粒子加速器的核心参数——这些都是张宏从未跟她提过的,属于联合政府最高层的机密,此刻全部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面前。
【还有,】
昆仑的语气顿了顿,投影旁的数据流突然切换,变成一系列标着“最高机密·伦理争议级”的技术文档,【这些是张宏先生秘密研发的技术,仅由他一人掌握,未对外公开。】
陈文秀的目光落在文档标题上——
【记忆灌输技术】
【电子生命备份方案】
【快速克隆体培育流程】
【意识上传永生实验】
【深层基因改造图谱】
【……】
每一个标题,都带着超越当前文明伦理边界的沉重感。
她甚至能看到技术图纸上的细节:记忆灌输需要的神经接口装置,克隆体培育的生物舱参数,意识上传的核心算法……
这些技术,一旦滥用,足以颠覆整个人类文明的秩序。
【张宏先生的备注显示,】昆仑的电子音里,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这些技术威力巨大且风险极高,他仅信任您能判断何时、是否启用。这是他为保护家人,及保障人类文明存续,留下的最终保险。】
陈文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终于明白,张宏这些年深夜在书房里的沉默,那些不能跟她细说的“工作”,那些藏在眉宇间的担忧,都不是因为他不爱这个家,而是因为他肩上扛着她从未想象过的重担。
足以毁灭世界的技术,还有对整个地球的责任。他把所有危险都自己扛着,只给她和孩子们展现最温和的一面。
【还有一段张宏先生预先录制的影像,是否现在播放?】昆仑问。
陈文秀点头,声音哽咽:“放。”
全息投影切换,昆仑的形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张宏的身影。
不是在盘古基地的严肃工装,也不是在星舰厂的风尘仆仆,而是在家里的书房——背景里能看到书架上孩子们的奖状,书桌上放着星海的比邻号飞船模型。
张宏坐在书桌前,镜头里的他,比平时瘦了些,眼底有淡淡的青黑,却笑得很温和,像每次加班回家,看到她时的样子。
“文秀,当你看到这段影像时,我应该已经跟符云走了。”
张宏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对不起,一直没告诉你真相。我有一个‘超级工程师系统’,2008年在桃源村绑定的,是它让我能造出星环、月球堡垒,能带领人类走到现在。符云知道系统的存在,他找我,大概率是为了这个。”
他顿了顿,抬手揉了揉眉心,像在思考该怎么说:“我不是故意瞒你,只是这些事太危险——银河共和国、英仙座帝国、伊斯莱神国……每一个都能轻易毁掉地球。我怕告诉你,你会担心,会睡不着觉。”
“孩子们都很优秀,星彩能保护弟弟妹妹,星梦的物理天赋会帮到人类,星耀的画里有对宇宙的热爱……”
提到孩子们,张宏的眼里泛起柔光,“我走之后,别让他们太难过,就说爸爸去宇宙里执行任务了,等任务完成,就会回来。”
“昆仑的最高权限给你,那些技术……不到万不得已,别用。如果外星侵略者真的来了,地球没有办法了,再启动它们——但一定要守住伦理底线,别让技术变成灾难。”
“我知道,把这些责任交给你,很不公平。你本该只做我妻子,做孩子们的妈妈,不用面对这些风雨。”
张宏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的全息录像举起手,似乎想要抚摸她的脸,“但我实在找不到更信任的人了。文秀,这个家,人类文明,就拜托你了。”
影像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
张宏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笑意:“对了,厨房的柜子里,我藏了一罐你最爱的麻辣牛肉酱,是上次去川蜀考察时带回来的,你记得吃,别总想着给孩子们留着。”
影像结束,全息投影缓缓消失,客厅里重新恢复安静。
陈文秀站在原地,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房间外面,孩子们还在笑闹,不知道他们的爸爸,已经留下这样沉重的嘱托,走向了未知的宇宙。
陈文秀抬手,擦干脸上的眼泪。
她走到沙发旁,拿起星耀落在那里的飞船图纸——纸上的绿色小人歪歪扭扭,飞船的尾翼画得很大,旁边用蜡笔写着“爸爸的船”。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字迹,心里的愧疚和悲伤,慢慢被一股坚定的力量取代。
张宏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把家交给她,把人类文明的希望交给她,她就不能倒下。
她要替他守住这个家,替他看着孩子们长大,替他完成那些没做完的计划——月球堡垒、全球防御网络、星舰建造,还有那百年的考虑期,她要守住地球,等他回来。
陈文秀抬起头,看向昆仑消失的方向,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昆仑。”
【】我在,陈女士。】
昆仑的电子音立刻响起,这次的语气里,多了一分对“最高权限”继承者的尊重。
“确认‘烛龙’权限是否完全激活。”
【已完全激活,陈文秀女士。您现在拥有昆仑最高控制权,可调用所有功能及机密数据。】
“调出全球防御网络的实时状态,还有月球堡垒的施工进度报告。”
陈文秀走到客厅的控制面板前,指尖在虚拟屏上滑动,动作虽然还有些生疏,却带着前所未有的专注,“另外,联系盘古工作小组,告知他们我将接手张宏的相关工作,准备好所有未完成的项目资料,半小时后我要召开远程会议。”
“收到,正在执行。”
淡蓝色的数据流再次在陈文秀面前展开,月球堡垒的施工进度条、全球防御节点的能量参数、星舰建造的产能报表,清晰地呈现在视野里。
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映出她眼底的坚定,像一株在风雨中扎根的茉莉,看似柔弱,却有着不容摧毁的韧性。
张宏清楚,自己的妻子不是只会照顾家庭的全职太太——从当年她名牌大学研究生毕业,却依然下乡扶贫一线工作,他就知道,她有独立的思想,有坚韧的内心。
只是以前,张宏把她护在身后,让她不必展露锋芒。
现在,张宏走了,她终于露出了自己的铠甲,成为这个家,乃至整个人类文明的新支柱。
房间外面,星耀的笑声传来:“姐姐,你看我的飞船飞得高不高!”
陈文秀听到声音,嘴角轻轻扬了扬。她抬手,摸了摸衣领——似乎那里还残留着张宏早上帮她整理时的温度。
“等你回来。”她轻声呢喃,像是对张宏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会守住一切,等你回来。”